開篇的方式繁多,很多作者喜歡用環境描寫來開篇,交代故事發生的背景,在民間故事中尤為突出。東野圭吾的這部小說的開篇並沒有大段的環境描寫,而是直接展示一個動態的畫麵。
九月十日,星期二的放學後。
頭頂上方傳來“砰”的一聲,我反射動作的抬起頭,見到三樓窗戶丟出某黑色物體,正好在我的上方,我慌忙避開。黑色物體落在我剛才站的地點後,破碎了。那是天竺葵的盆栽!
這是放學後,我走在教室大樓旁時發生的事。不知從何處飄來鋼琴聲。我呆然凝視那破碎的陶盆,一瞬,無法理解發生什麼事,直到腋下的汗珠沿手臂滴落,我才忽然清醒過來。緊接的瞬間,我拔腿往前跑。一衝進教室大樓,馬上全力跑上樓梯。我激喘的站在三樓走廊,不隻是因為快跑才心跳急促,而是內心的恐懼已達到頂點。如果頭頂被剛才那一下擊個正著,也會像天竺葵一樣紅花迸開?
從那扇窗戶看來,會是哪間教室呢?我站在理科實驗室前。裏麵飄出藥物臭味的空氣,門開了約五公分。
我用力推開門,在這同時,一陣清爽的微風迎麵吹過來。正麵窗戶敞開,白色窗簾隨風搖曳。我再度沿走廊前進。我不記得盆栽落下至我跑上這兒約莫經過多久,但是,我總覺得走廊兩側並列的教室中,推落盆栽之人仍躲藏於其中一間。
日記的計時方式簡短明快地交代了時間,接著就是一副動態的畫麵,緊張的畫麵,有聲音,有動作,從聽覺和視覺雙向感染著讀者。接著是“我”一係列緊張的動作,開篇就把人物放在某種險境之中。
小說中隨後是插敘,講述了“我”來學校的經過,以及前兩次差一點被害的經曆,從而製造出一種緊張的凶殺的氣氛。東野圭吾用第一人稱視角,使讀者和主人公“我”一樣處於限知的視角,對處於暗中的凶手處於無知的狀態,從而產生緊張感並產生探索的興趣,這好比電影的一個鏡頭。
好一種畫麵式、懸念式、代入式的開頭!
開篇的作用是多方麵的,在交代故事背景,製造懸念之後,在這一章裏,書中各個人物依次出現,並且表現出了不同的個性,學生與老師之間或明或暗的衝突、現代學生的兩性觀念、老師心中陰暗的一麵、每個人的個性等等,都進行了完整的展現,也為闡述凶手的動機埋下了伏筆。因此,結尾處的情節的急轉也不令人感到突兀,大半功勞應該記在第一章的鋪墊上。縱觀東野圭吾的小說,開篇大都是從這種動態畫麵開始的,直接帶入故事。將背景環境融入其中,而沒有進行冗長的環境描寫。
《放學後》作為成名作,因對本格派推理的倚重,在設局的套路上對本格推理也有所沿襲,比如密室謀殺類型。美國作家埃德加·愛倫·坡的第一篇偵探小說《莫格街凶殺案》就是一篇密室題材的作品。偵探小說的豐碑《福爾摩斯探案全集》中也有《斑點帶子案》這樣的密室殺人作品。在東野圭吾的《名偵探的規則》中還專門對密室殺人進行了調侃。但是東野圭吾的密室殺人並沒有陷入老套情節,密室殺人的解謎不同一般,可謂在沿襲中有創新。
從語言特色來看,《放學後》並沒有華麗的辭藻,而是運用樸實簡單的語言。句式上也並沒有什麼講究,而是平白如話,以陳述句為主。修辭使用較少,有少量比喻,而擬人誇張對比等各種修辭都不多見。也少有抒情議論的成分,而是以敘述為主,顯得情節發展有力,不拖泥帶水。畢竟東野圭吾是學理科的,並不像文科出身的作家那麼注重於語言和修辭。
小說注重對話的運用。對話較多,而且簡潔,符合人物性格,又推動故事的發展,這種特點為以後搬上熒屏做好了鋪墊。
比如所謂的問題學生陽子和“我”的一段對話。
裏麵是陽子。她靠著站在講桌邊,麵向我。
“陽子,是你找我?”我問。
她麵無表情的點點頭。
“什麼事?是對數學成績不滿?”我開著不太習慣的玩笑。
但,陽子視若無睹,伸出右手,遞給我一個白色信封:“我有事請老師幫忙。”
“這是什麼?是信嗎?”
“不!你看了就知道。”
我打開信封一看,是三月二十五日九點開出的特快車車票,迄站是長野。
“我要到信州去,希望老師陪我。”
“信州?還有誰呢?”
“沒有了。隻是我們兩人。”陽子像是閑話家常般的輕鬆回答。但,神情極端嚴肅!
“真令人驚訝!”我故意誇張的說,“為何找我?”
“這……我也不知道。”
“為什麼去信州?”
“隻是……沒什麼!你會去吧?”她的語氣很肯定。
我搖頭。
“為什麼?”她似很意外。
“學校規定不能和特定學生做這種事。”
“若是特定女人呢?”
“這……”我怔怔望著她。
“反正,三月二十五日我會在M車站等。”
“不行,我不會去的。”
“你要來,因為我會等你。”說著,陽子不等我再開口,轉身走向教室門口,然後回頭說,“否則,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話一說完,她突然跑出走廊。
我拿著放有車票的信封,呆立講台上。
從這段對話上我們可以得知什麼呢?通過對話塑造了一個大膽、特立獨行、叛逆的女學生形象,約男老師一起出去遊玩,而且那麼堅定,也暴露了青春期女生對男老師朦朧的愛意。
從對話中我們可以看出,陽子屢次違背會話合作原則。什麼是會話合作原則?它是指交際雙方為使會話、合作順利進行,以達到共同的溝通目的而必須相互配合,共同遵循的某些準則。格賴斯提出的四條準則及其相關次準則是:
(1)數量準則( The maxim of quantity):指所提供的信息的量。
①所說的話應包含為當前交談目的所需要的信息;
②所說的話不應包含多於需要的信息。
(2)質量準則( The maxim of quality):所說的話力求真實,尤其是:
①不要說自知是虛假的話;
②不要說缺乏足夠證據的話。
(3)關係準則( The maxim of Relevance):
在關係範疇下,隻提出一個準則,即所說的話是相關的。
(4)方式準則( The maxim of Manner): 清楚明白地說出要說的話,尤其要:
①避免含混不清;
②避免歧義;
③要簡短(避免冗長);
④要有序。
陽子對老師“什麼事?是對數學成績不滿?”的問話視若無睹,並沒有回答老師的問題,而是遞給信封說:“我有事請老師幫忙。”
“我”問的是什麼事,而陽子說有事,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違背了方式準則,從而產生言外之意,陽子的事情並不好開口。
老師問:“這是什麼?是信嗎?”老師問了兩個問題。陽子卻說:“不!你看了就知道。”陽子隻回答了一個問題,對“這是什麼”的問題並沒有回答,並沒有告訴老師是什麼,違背了方式準則,顯得很神秘的樣子,隱含著一個少女的羞澀。
當陽子說出目的“我要到信州去,希望老師陪我”之後,老師就開始連續發問,顯得特別謹慎,陽子對老師的問題回答得含糊不清,違背了合作原則,從這裏我們或許能看出陽子不願啟齒的朦朧的愛意。
此外這段話從禮貌原則的角度看,陽子也違背了禮貌原則,這個對話是發生在放學後的教室,屬於老師和學生的對話。當見麵的時候,作為學生的陽子並沒有主動和老師說話,而是老師先找和陽子說的話。
“我有事請老師幫忙。”“我要到信州去,希望老師陪我。”用了“請”“希望”表達謙辭和意願的詞語,顯示了一些禮貌。但在後麵當老師拒絕之後,陽子用了威脅的話“否則,我會恨你一輩子的。”這裏哪裏像學生和老師的對話。任性和叛逆的一麵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