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黃家明(1 / 3)

黃家明來到雙豐生產隊的第一個月,並沒覺出下鄉有多苦。

剛下到生產隊那天,全生產隊,包括不遠的青山公社社員都跑來圍觀城裏來的知識青年,生產隊員都熱情地邀請他們到家裏住,拿出家裏最好的吃食招待他們,還把熱炕頭讓給他們住。

黃家明也把母親給他帶的點心餅幹拿出來,分給借宿老鄉家的孩子吃。

他是京城人,知道東北冷,但也沒想到會那麼冷,不管你穿多少,一出去就立即凍透了,那大煙炮兒能一直把人吹得跌跌撞撞跑出老遠,上海來的兩個女知青,什麼都不懂,穿著毛褲來的,帽子也是毛線的,一出門耳垂就凍硬了,嚇得直哭,連上廁所都不敢出去。

轉過年,冰雪融化,他第一次看到那麼黑的沃土,看到那麼長的地壟,心中充滿了希望和幹勁。但是真正勞動的時候,手上磨出第一個水泡,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的時候,他才知道,理想和現實的差距是多麼的遙遠:土裏刨食,是人世間最難的事情!

雙豐地肥人少,餓是餓不著的,但是沒有肉吃,公社供銷社幾乎沒什麼副食,能入口的就是一缸醬油,一缸散酒。

尋到機會,黃家明請假上了一次縣城,輾轉幾個小時才到了嘉陽,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國營食堂,點了一份帶肉的菜。又把身上的錢票,幾乎全買了點心,還幫其餘幾個知青捎帶了不少生活用品和吃食。

這樣的日子並不多,他們身上的錢票也有限,隻有某個知青收到家裏的包裹時,大家才有可能互相分幾口好吃的。

哈爾濱的大劉膽子大,偷了老鄉家的一隻雞,又偷了些柴禾,幾個人到野地裏一通鼓搗,帶毛雞也硬是分著吃了。

後來,他們饞得受不了,又打了一條狗,在二毛子家偷著烀著吃了,那狗肉,香得人直迷糊!

也不知哪天起,村裏人對他們知青都沒什麼好臉子了,尤其是對男知青,不再熱情地打招呼,也沒人再說給他們介紹對象了。他們表麵不在乎,其實心裏也不舒服,都知道是因為偷雞摸狗造成的,但架不住饞啊,找到機會,還是會下手偷吃。

那次傍晚,他跟在一隻大鵝後頭,看著它把鵝蛋下到塔頭甸子裏,就趟著水過去,把鵝蛋拿走了,想想鵝蛋不夠吃,又打上了大鵝的主意,他一把捏住大鵝的脖子,直接扭斷,話說這小半年勞動下來,力氣真是長了不少呢。

還沒來得及趁黑將鵝帶走,他就被人一腳踹出去老遠,摔在塔頭垛子上,硌得腰都要斷了,人也坐到了水泡子裏,還不等抬頭看看是誰,就又是劈頭蓋臉一頓揍。

他被打懵了,根本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隻能抱著腦袋嗷嗷叫,大喊著救命啊殺人了!

並沒有人來救他,記不清到底挨了多少下,他被人一把拎著脖領子站起來,這才看清,那人竟是小隊長張誌勇,本來想罵幾句的髒話,這下全都咽回去了。

雙豐生產隊最出名的人,莫過於張誌勇了,他在部隊立了功受了傷,轉業回到原籍,公社便讓他當了小隊長。

這人絕對是個狠人,聽說剛回來沒幾天,就把搶了他對象的三驢子差點打死,嚇得三驢子天天躲著他,一個月後,他尋機又打了三驢子一頓,這次直接一腳踹在三驢子命根子上,把人踹廢了。

三驢子沒敢去告狀,公社也就當不知道,三驢子就是個慫貨,張誌勇打了他,他一回家就拿媳婦李四霞出氣,專找那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打掐,有點錢喝點酒,更是就沒頭沒臉往死裏打,一次還把李四霞的胳膊都打折了。

生產隊裏打媳婦的男人不少,大多是在外麵慫包,回家耍能耐的,但像三驢子這麼頻繁打媳婦的,還真沒有。

這也太不是男人了!黃家明三個男知青義憤填膺,一起把三驢子套麻袋揍了一頓。

“張哥,我錯了,別打別打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黃家明認出張誌勇後,當即認錯。

“黃家明,我問你,你們到雙豐是幹什麼的?來當土匪的嗎?鬼子進村了嗎?昂?”張誌勇掐著黃家明的脖子,咬牙切齒,“那獵狗,是郭大爺的伴兒啊,就像他的孩子一樣,你們卻把它吃了!還是人嗎?郭大爺說你們都是孩子,離開家都不容易,不叫我插手,行,我不管!現在你又偷鵝!你他媽也太不叫揍了!咋就那麼饞呢,不吃肉能死嗎?昂?能死嗎?”

黃家明在張誌勇的逼視和詰問之下,汗流浹背,說實話,他的概念裏,雞鴨鵝狗就是食物,他沒養過,對它們也沒什麼感情,但張誌勇說到那隻獵狗,是郭大爺的伴兒時,他動容了,心底裏生出愧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