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3 / 3)

不一時,葉清泉入帳來,見莫邪那樣子,也隻一笑並不怪她。三人出帳到東鄉侯處,已近二更時分,帳內紅燭高燒,侯家父子與侯平或坐或立,皆默然不語,自在等候時辰。見他三人到了,東鄉侯起身相讓,葉清泉客氣了幾句,眾人施禮後各自坐下,帳內便又沉寂下來。二更梆響,飯食送上,眾人約略吃了些。應好與方諸初臨戰陣,難免緊張,吃得極少,略一沾唇,便放了箸。莫邪不食人間煙火,更不必提。飯罷又過了些時,有侍從來報,東軍已集結完畢,在營外待命。東鄉侯當先而出,眾人魚貫相隨,直至軍前。應好展目看去,沒有燈火照亮,隻見隊列鋪展出去數裏之長,自眼前至丹水河黑壓壓一片,丹水自發微微紅光,自人縫之間透過,將那萬頭攢動的黑影給鏤了出來。隻聽風聲颯颯,萬軍靜默,一點異聲不聞,便如這當真就是千萬條影子,而非活人一般。應好仰頭看天,無星無月,盡被濃雲遮去了,似有一股肅殺之意自頭頂壓來,天地不怒自威。

三更梆響,東鄉侯揮手喝道:“點火!”號令依次傳下,聽得‘點火’之聲不絕,火把紛紛亮起,由近及遠,片刻間如條火龍般直燒到了丹水河畔。應好更向西看,隻見沿河處火光漫天燒起,自是西北兩軍燃起了火把,心道:“師伯說中了,越天衡果然沒有告訴秦漢堂。”此時,遠處鳳凰城上似乎已發現了異樣,燈火也紛紛亮了起來,隱約可聽見有人叫喊之聲。東鄉侯下令道:“全軍渡河,直抵鳳凰城下結陣!”東軍早就準備妥當,沿丹水岸邊布滿木筏,丹水寬不及十丈,東軍將木筏劃聚在一起,以連環鎖捆得結實,片刻間便在河上搭起了數座筏橋,東軍踏橋而過,向鳳凰城衝了過去。

眨眼之間,前鋒已抵鳳凰城下,應好隔河相望,聽得喊殺聲大作,不知打上了沒有,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待得東軍渡過大半,東鄉侯向劉雲客道:“劉長老萬金之軀,還是不要過河了罷,留在這邊給咱們掠陣就是。”劉雲客本就暗中惱恨他,聽他如此說,自然巴不得離得遠遠的,便賠笑道:“在下自當給侯兄做好後應,侯兄隻管放心攻城。”東鄉侯拱手一笑,策馬過橋,方諸侯平緊跟在後。應好也要跟上,葉清泉卻將他馬頭攔住,笑道:“咱們今晚純是來瞧熱鬧的,跟那麼緊做什麼?遠遠地看著就是。”又待了盞茶功夫,他三人方才緩緩過橋。到了南岸,也不前行,隻依河遠觀,見鳳凰城下火光大盛,雲梯一排排架在城頭,東軍青衣子弟們攀援而上,卻被南軍一個個給打了下來,摔得慘不堪言。南軍自城頭上火箭如雨,向城下東軍射去,片刻間,雲梯紛紛被點,濃煙滾滾而起。應好道:“不是佯攻嗎?怎麼還當真打起來了?”葉清泉笑道:“裝樣子可也得裝得像點兒,再說,都到城底下了,總得試著攻一回罷,若真奪下了城,豈不是意外之喜?”果然不過片刻,東軍攻勢便緩了,紛紛後退,待城頭箭雨稍歇,卻又一聲呐喊欺上再攻,雙方你來我往,僵持起來。鳳凰城依山麵北而建,南方靠著高山,隻西北東三方有城牆,東軍便分開來,自三方輪流攻上。南軍守城之法甚是完備,火燒箭射,不時還有滾木巨石自城頭拋下,銳不可當。因此東軍攻得雖猛,卻一絲便宜也占不到。應好在後看得血脈賁張,隻想自己也上去衝殺一番才好。

突然之間,身後一聲巨響,直如山崩地裂一般。應好隻覺腦中嗡鳴,胯下馬兒受驚,一個人立險些將他掀了下去。應好急忙雙腿夾緊,將身子穩住了,回頭看去,見一道火牆破水而出升起在丹河之中,向左右看,火牆無邊無際,似是一條丹河全噴出了火來。看那河上火一片純紅,並不似尋常火焰紅黃相交之色,且朦朧飄蕩,有煙霧之態。應好心下思量:“哪兒來的火?難道這不是火,是丹水河中的水嗎?”可是炙熱之氣撲麵而來,直逼得人立足不定,方渡過河的軍士便喊叫著向南奔逃,北岸士卒如何不知,那正自渡河的恐怕是難逃活命了。應好胯下馬兒不必他催,被熱浪逐著便向南跑,應好叫道:“媳婦兒,師伯,你們都還好嗎?”莫邪催馬到他身旁,道:“我沒事。”葉清泉自後笑道:“好啊,好得不得了,鳳老兒還有這招,我倒是頭一回見,開了眼了。”

東軍被這河上火牆所驚,攻勢頓挫,紛紛後退。城上南軍卻歡呼雀躍,高呼萬歲。東鄉侯策馬自城下趕來,見了應好三人,問道:“沒事罷。”應好道:“我們沒事,可是那火牆將咱們退路截了。”東鄉侯道:“無妨,任他鳳棲梧本事通天,他也隻是個凡人,能驅動如此大火多久?不過片刻也就滅了。這是他壓箱底的本事了罷,也傷不了我多少子弟。”話是這般說,卻神色凝重,直盯著那火牆。果然紅色漸淡,過了盞茶時分,忽然‘嘩啦’一響,漫天的紅火落回河中,激起水花四濺,火牆盡消。應好心道:“果然不是火,是丹河中的水。這水性好生厲害,竟如火一樣烈。”眼看著丹河流動如常,突然自岸北一道白影升起,劃過天際,直向鳳凰城飛去。應好瞧得清楚,白影乃是一隻長尾瞿如鳥,不必說定是如夫人,鳥上伏著一人,身材高瘦,如夫人嬌小的身軀將他托得穩穩地,除了鳳棲梧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