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有大變(2 / 3)

母親勿憂,兒縱在千裏之外,妹子的終身大事一刻不敢忘,他日兒必給幽幽找到一個好人家。我看母親心裏依舊不舍,隻能咬著牙一力承擔。

飯後,我在院裏看著滿天星辰,天際何其之大,人的命運是否真的掩映在星辰運轉之中,如果是的話那屬於我的那顆星又在何方。不知什麼時候幽幽已經站在我的身後,我回頭看了看這個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同樣是女孩兒家,為什麼我的妹妹便要自小就沾染家務,自己的幸福從不能自主。

幽幽,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沒什麼,隻是想到哥哥再過些日子便要離家遠征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次團聚,心中傷感。

我歎了口氣,幽幽,你怪我嗎?做哥哥的沒本事,連自己妹妹的幸福都把握不了。

幽幽突然很正經的說道:“哥哥為我做的我已經很感激了,女兒家生在苦人家她的命就早已注定,隻是哥哥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難道就甘心一輩子碌碌無為。妹妹雖乃婦道人家,卻也懂得好男兒誌在天下,難道哥哥心裏就沒一點想法嗎?

此時清風徐來,月光透過層層雲藹照射在狹小的院落裏,我注視著幽幽,淡淡的笑道,那妹妹以為男兒一生最緊要的是什麼?

是功名嗎?嗬嗬,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是財富嗎?我最大的願望是希望隱居於陰山之下,白天縱馬馳騁於草原之上,夜晚伴著我心愛的女子安然入睡。

為什麼你們一定要我像世俗男子一般去博取功名,難道光宗耀祖,衣錦還鄉真的如此之重要嗎?我隻是一個凡人,甚至不能像妹妹般熟讀四書,五經,即便去參軍也是體質孱弱,就算我真的想有朝一日揚名立萬,又有何人能信?

幽幽,這個我從小一直寵愛的妹妹,此時卻定定的看著我說:“難道哥哥你就一直不為家人著想,你既然有勇氣為妹妹推卻這門婚事,為何又不敢給自己的未來一個承諾。我想不到哥哥你是一個如此懦弱的人,你口裏說著無視功名,鄙棄財富,難道內心真的一點也不願嗎?男子漢敢作敢當,妹妹隻希望將來哥哥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夜漸漸的深了,這注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蜀太祖十年春,南蠻拓拔宇繼父位領袖回鶻部,時南蠻四分五裂,大小部族數十。宇少有大誌,七歲立為世子,十歲隨父出征,驍勇異常。其父時謂眾人曰:“此吾家千裏駒也。”宇繼位,親賢臣,遠小人,臥薪嚐膽,國力日漸昌盛。威武元年天有異象,宇稱乘天命起兵,大小戰役十三,戰必勝,攻必克,於次年一統蠻族。威武三年,借蜀王登基不久舉部自立,朝廷震驚,加封宇為忠義侯,南蠻之地永不納稅,遂平。

這次我被分到了易水關,收到文書之日即刻前往軍營報道,擇日起程,猴子被分往劍閣。其他兄弟當中或有通過關係留在京都,或前往漢中。心中隱隱不安,這易水關可不同他處,是對抗蠻族的最前線,如今拓拔宇雖歸順,可我朝與蠻族遲早有一戰,心中恨恨,我不會埋骨易水關吧。

到達軍營的時候已近傍晚,猴子一見到我就大叫:“媽的啊,老子被分到劍閣去了,這回可慘,哪天北伐老子就要充當先鋒了。言畢大家哈哈大笑,明日便要起程,聽說此番領我們前去易水關的乃是這次隨大將軍回京的左將軍楊逵,此人乃大將軍麾下一猛將,平素領軍最愛衝鋒在前,若論斬將奪旗之能,蜀中無人能出其右,可說起智謀則著實不敢讓人恭維,此番任命楊逵為易水關主將實在讓人難解。況且又聽說此廝治軍極嚴,動不動愛鞭笞士卒,昔日嶽秋陽命他攻取定軍山之時,隻因對方抵抗頑固,竟將降卒盡數坑殺。自此再無人敢讓他獨自領軍。想起今番要在這混世魔王手下當差心中不停的起雞皮疙瘩,一個不留心說不定真讓此人給拿去祭旗了。

第二天,陽光明媚,剛剛在校場上列好隊,就聽到大老遠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一個落腮胡子的將官在眾人的擁簇之下來到校場,我頓時屏住了呼吸,這人好生麵熟,一定在哪見過。思索間,眼中突然閃過那日在醉香樓的情景,心中暗笑,那天那個麵帶憂色的男子定是大將軍嶽秋陽無疑。卻不知他們怎麼有雅興前往風月之地。

今年整編前往易水關的新兵總計有兩萬餘人,彙合原先的三萬人,看來朝廷對南方的形勢開始越來越關注。

威武三年十一月,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作為一名士兵踏上未知的征途,前路漫漫,南蠻之地,等待我的究竟又是什麼?

南中有四群,益州、永昌、牂牁、越巂。先朝晟武帝於國力鼎盛之時曾揮兵三十萬親征南中,奈何地勢複雜,疾病雜生,終是大敗而歸,後武帝又於越巂北麵築易水關,耗時近十年,取自古詞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之意,然終武帝一生卻再無南伐之舉。況且在士夫子看來,南蠻未開化之地,雞肋也,食之無肉,棄之有味,兼之民風剽悍,難於管理,所以曆朝皆放任自流,在易水關屯以重兵,類似於古時築萬裏長城防範匈奴,事實證明這也的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直至晟末年南蠻四分五裂,太祖揮兵入川,命嶽秋陽領兵南征,蠻人怯,遂納貢稱臣。及至拓拔宇一統蠻族,太祖薨,局勢又開始惡化,此番朝廷命楊逵領兵南下駐守易水關必是想乘五國局勢未定之時一舉挫平南陲,他日好專心北伐。隻是新王氣盛,為世子時便囂張跋扈,素無賢名,此次必是嶽秋陽獻計,難怪世人皆稱大將軍乃蜀中之膀臂,如此人才,當真是國土無雙。

我們到達易水關時已近十二月,此番行軍倒是不緊不慢,一路上仿若遊山玩水且專挑大的城市行走,楊逵及一幹部將整日裏飲酒作樂,原本十天的路程反倒走了近20天。這次途經各大城市,蜀中的經濟的確開始發展起來,尤其是煤,鐵等其他國稀有資源的逐漸開發,這些年來通過高價賣給其餘四國不僅使國力日漸昌盛,民間商行也如雨後春筍,所以論人口或許不及其他四國,但兵馬裝備卻甲於天下。中原鐵騎,江南水軍,蜀中槍兵冠絕天下,其中鐵騎以悍勇馳騁北地,水軍則由於江南獨特的人文,地理優勢笑傲南北,是以古語有雲北人善馬,南人善舟。蜀人善變,陰柔,可這些年來與各國交兵絲毫不落下風,除了與將領才華有關外,裝備也是一個關鍵的因素,王宮內專設兵器司由王上直轄,日夜不停打造兵器,所產鋼盔器具皆以輕,韌聞名天下,蜀兵裝備可見一斑,其中尤以槍兵自太祖入川始建,初時多為襄陽子弟兵,後每每從各軍中抽精壯擴充其中,是以幾十年來,槍兵之名威震天下。不過這次南下易水關倒是沒見槍兵隨行而來。況且槍兵乃王上嫡係,一向被視為立國之本,就算嶽秋陽本人也隻半塊虎符,若無王上親肯,再憑另半塊虎符,整個蜀中恐無人能調動這支精銳。

到達易水關的第三天我們這群新兵開始了第一次集訓,這回楊逵倒是沒來,整個兩萬人被分為一百組,每組有一個教頭,負責我這組的教頭名字叫鐵心棠。這又是一個一看就知道冷血無情的人,他的臉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一條極深的刀疤順著左邊眉頭橫貫整個鼻梁直抵下唇,笑起來的時候一雙小眼眯起來像極了草原上的禿鷲。當他把衣服脫下來的時候不僅我們這組就連臨近幾組也發出了一聲聲彼此起伏的驚歎。這還是人的胸膛嗎?一道道長短不一的傷口布滿了他整個的胸口,沒人能夠想象出這家夥究竟有著怎麼樣的過去,又是什麼樣的決心與毅力才能夠讓人忍受了這麼多的折磨後依舊堅挺。整個訓練過程殘酷而讓人窒息,先是訓練攀爬之術,我們被帶到了一片茂密不見深淺的小森林,一顆顆高達數十丈的蒼天古樹出現在我們眼前,按鐵心棠的說法,南地不僅地勢複雜而且多叢林,我們第一要學的便是爬樹,不僅僅是爬樹而且要懂得如何利用樹枝,樹葉掩護自己,哪種樹是什麼顏色,樹上什麼果子能夠吃,哪些有毒,然後他做了一下示範,要不是親眼看到根本想象不出這麼大一個人竟然嗖的一身就了無蹤影,趕緊抬頭一看,四周空曠靜謐,樹上哪有什麼人影,然後我們聽到一顆樹枝輕咳了一聲,緊接著我隻覺的脖子上一緊,絲絲的冷意從身後傳來,鐵心棠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仿佛一隻逮到老鼠的貓,一把奇寒無比的匕首頂著我頸上的動脈,然後他朝向眾人說,“等練到我這種程度就可以上戰場了。”

傍晚回到營地的時候隻覺的全身都快散架了,鐵心棠治軍極嚴,稍有不順動輒鞭笞,讓人時刻擔心還沒上戰場小命就栽在他手上了。我一直在想,像鐵心棠這種漢子,怎麼會一直待在這鬼地方當教頭,從他的體魄,行事的手段放在哪裏也是一名猛將。

接下來的一個月一直在訓練爬樹,我是兩百人裏麵最差的,所以時刻得忍受背後時不時飄來的寒冷的目光,從鐵心棠的眼裏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可怕,那真是一種殺人的眼神,我絲毫不懷疑哪一天他生氣了會一匕首割斷我的脆弱的頸動脈,然後似嘲諷的看著鮮血一滴滴的滑落,按他教訓我們的話語,死在他手上會比落在蠻人手上輕鬆一百倍。以前有士兵前去偵察一夜未歸,第二天守將收到蠻人送來的一份禮物,打開一看竟是一個活生生被煮熟了的人,肚子圓鼓鼓的,表情痛苦不已,後來據逃回的士兵講述,他們把虜獲的那名偵察兵放在一個大鍋裏,鍋裏盛放著溫熱的湯水,然後慢慢把湯加熱,那名士兵覺的又渴又熱就開始喝湯,直到最後湯溫越來越高,竟然被活活的……,所以送回來的時候肚子裏圓鼓鼓的,我在想裏麵究竟是湯還是血?那些被虜的士兵後來很多都瘋掉了。鐵心棠講著這些的時候始終都帶著一絲看透生死般的冷笑,直把我們這些新兵嚇的一顫一顫,據說這還隻是蠻族懲戒漢人的諸多刑罰中較輕的一種,接下來的很多個夜晚我都從深夜中被噩夢驚醒,也在為數不多的夜晚聽到那些白日裏強壯驕傲的漢子囈語般的說著“我要回家”,“放我回去”。我終於深刻的體會到這將是一個魔窟,一旦開戰我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會死在這裏。有時候我也在想拓拔宇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一個怎樣的男子才能在年紀輕輕便從蠻族眾部中脫穎而出,才能在繼位不久後便一統蠻族諸部,他是否真如人們描述般冷酷無情,嗜血好戰,所到之處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