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清脆鳥鳴劃破天際,向陽的河麵嚓嚓作響,流水潺潺聲漸清,道旁已是冰消雪融,院中滿地枯黃見乍現零星嫩綠,柳條也柔韌許多,枝頭上多了些許鵝黃芽苞。
“長公主,已然是七九了呢。”
櫻桃邊說著邊從室外進來,見阿好早已坐在妝奩前,兩個小女婢,舉梳的舉梳,擎鏡的擎鏡,忙活半日阿好的長發仍如瀑及腰。忙接過其一手中梳篦,道一聲“還是我來罷”。
“七九?她們來得正是好日子呢。”阿好於妝奩前抬首,忙命先前女婢打開窗來,望了望窗外,雖目不及遠山,但一縷晨風由外而來,拂麵而過,確感涼意已減。
“長公主,今日是梳纈子髻,還是驚鵠髻?”櫻桃對鏡比劃片刻,未等阿好開口,又道:“奴看,還是驚鵠髻。巳時,謝夫人來,驚鵠髻展翅欲飛,正是迎故友之態。”
聽聞櫻桃自言自語,阿好笑道:“幸得有你,還習了壽媼的好手藝。”
“壽媼心靈手巧,櫻桃難承萬一,唯有盡心罷了。”
說話間,發髻已成,櫻桃又取來花樹步搖,一一簪好。
一側女婢已取了雜裾垂髾裙在旁候著。
不多時,一仆從來報,謝夫人業已到來。阿好忙攜櫻桃出門去迎,隻見劉愔款款而來,已不似當日風塵仆仆之貌,一側還跟著一個梳著雙螺髻,玉娃娃般的小女郎。
乍見阿好出迎,劉愔疾步上前,一聲“公主阿姊”仿將二人拉回年少時光。
入得室中,劉愔又忙對身側玉娃娃道:“阿元,快見過南康長公主。”
“是,叔母。”
玉娃娃鬆開牽著劉愔的手,乖乖巧巧、落落大方地一禮:“見過南康長公主。”
阿好忙伸手去扶,又轉頭看向劉愔。
“這便是安石大兄,桓將軍司馬謝無奕之女。”
“原這‘方外司馬’還有這樣一可人的女兒,可喚何名啊?”阿好看著已退回劉愔一側的玉娃娃道。
“回長公主,民女喚作‘道蘊’,小字‘韜元’,叔父叔母都喚我‘阿元’。”
聽著小阿元一字一句答道,阿好忽然感慨:“還是女兒可心啊。”
“誰說不是呢,可惜我隻得了頑劣不堪的‘小魔王’,此番與公主阿姊來敘舊,便皆讓他阿父繼續拘著讀書,自帶了阿元來。”
聽聞此言,阿好又對小阿元道:“小阿元可也讀書了?”
“哦,都讀了何書?”
“方讀畢《詩三百》。”
阿好又問:“阿元認為《詩》中哪篇最佳?”
“長公主這題,前不久叔父也考過我呢。阿元認為《烝民篇》最佳,‘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
劉愔在一旁道:“安石現在白衣在身,倒是閑適自在,整日裏鼓搗這些子侄讀書,時常考較。這其中還數她最佳,竟將她的那些兄弟都比下去了呢。”
阿好一聽,不禁莞爾道:“好孩子,你喜尹吉甫的《烝民篇》,可是因為其稱頌了賢臣中山甫純粹而克全?彼時良政確實為人豔羨。”
“謝長公主。彼時叔父謂我‘雅人深致’,現如今我終知其‘深’為何了。長公主你也喜歡這篇嗎?”小阿元眼前一亮,望著阿好道。
“我讀《詩》不多,若說喜歡倒也算不上,隻記得彼時此詩開篇四句頗有印象,謂之‘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民之如此,故而更需仲山甫這般賢臣為民效力。”小阿元接道。
“孺子可教也。”阿好讚許地連連頷首,又欣喜地望著劉愔。[1]
正說著,一女婢來報李姝來了。阿好道:“正欲尋她,來得正好。”
李姝手持棋譜入內,盈盈一禮。
劉愔與阿好耳語道:“這便是那亡國的成漢公主嗎?”見阿好頷首,又道:“確實驚為仙人,我見猶憐。”
此時,小阿元見李姝懷中棋譜,忽而喜道:“這位神仙阿姊也懂對弈之道嗎?”
阿好見小阿元興起,道:“阿姝方學數月,小阿元這是想切磋切磋嗎?”
“可否?”小阿元在阿好與其叔母臉上反複逡巡,最後又將目光落在李姝身上。
“當然可以。”阿好讚許地頷首,又對李姝道:“小阿元棋藝了得,阿姝正好學一學。”
李姝微笑伸手,對小阿元道:“女郎請。”
原是簾後隔間已設好棋枰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