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太夫人,秦軍欲渡漢水,直奔襄陽。”
“報,太夫人,將軍已糾集襄陽所有兵力,守城去了。”
梁州刺史府邸內堂之中,一花白頭發的老媼合上手中的已然泛黃的書信,看了看眼前報訊之人,道:“好,速探再報!”
俄頃,老媼又起身,喃喃道:“阿倫還是太過輕敵,如今敵至家門,定然又將忙中出錯。”
未幾,老媼又喚人備好氅衣,欲再去巡城。
穿戴妥當,正欲隨眾婢步出門來,忽而止步,思慮片刻,對眾婢道:“你們先在此處稍候片刻。”話畢,轉身去那案前,將先前已是反複查看的書信,妥帖藏於胸前。
“師父,這襄陽城你當年守得,今日阿嫵亦守得。阿姊,你信中所書,阿嫵亦全然記得,這襄陽乃如今晉之北戶,國門必守。”老媼,不,韓嫵再次喃喃道,可這次雖輕但堅。
“走,先去外城牆前查看查看。”片刻,韓嫵便跨步出門,與門外候著的眾女婢道。話畢,又率先出得刺史府去,那健步如飛,望其背景,竟一瞬間讓人恍覺眼前這不是已過六旬的老媼。
門前已有數婢牽馬等候,韓嫵翻身上馬,策馬疾馳,朝外城牆奔去。料峭春風拂麵而來,韓嫵隻覺一如當年隨師父荀灌,騎馬飛馳,隨軍奔赴襄陽,誓要從趙人羯胡手中將那襄陽收複,以慰阿父阿母在天之靈。
如今這番疾馳,亦要襄陽城再次守住,以慰阿父阿母、師父、郎君,還有阿姊。
“阿母,你怎的來此了?”城樓之上,此時的梁州刺史、南中郎將朱序早已望見自己年邁阿母翻身下馬,忙等候迎接。
“阿倫,你可知錯?”韓嫵上得城樓,毫不留情地斥責。
“阿母教訓的是。是兒輕敵,隻道苻丕北人,不識水性,親近亦無水軍船隻,便鬆了防備。未料此時陽春未至,漢水上遊水枯,流速仍緩,那秦軍竟遣了數千高馬騎兵欲先行渡了江來。”朱序慚愧得不敢抬頭看韓嫵的眼睛。
韓嫵看著眼前高大的兒子低垂著頭,定了定神:“事已至此,為今之計,唯有死守城防。”
“是,阿母。我已集結城中八千兵馬齊聚這外城,誓死守城。”朱序終於提起精神,抱拳鏗鏘道。
“八千兵馬?”韓嫵不敢置信地看著朱序。
“是,阿母。八千兵馬,朝中並無餘兵遣派襄陽。”
“如若苻丕十萬大軍來戰,襄陽可不是危如累卵?”韓嫵深吸一氣,忽而又回首問朱序道:“可巡視城牆?”
得到否定的答案後,韓嫵將方才瞬間所思和盤托出:“這八千兵士實不夠修葺加固城防。阿倫,你便帶兵,無論如何都得死守國門。阿母我去巡視一番。”
“阿母……”朱序聽聞,欲言又止。“欲”的是阿母年高,是不忍心其爬高踩低,察看修葺;“止”的是如今城中真的再無人手能再巡視城牆。
良久,朱序才道:“如若城牆之間將要修繕加固,阿母如何找尋這許多人手?”
“我、你的妻女,還有她們皆為‘人手’,”說著,韓嫵回首看了看跟隨而來的府中女婢。
“這……”
“危急時刻,休要多言。女子亦有為!”話音未落,韓嫵便帶著眾婢轉身向四處巡視起外城牆來。
不多時,真在那外城牆的西北角發覺薄弱之處,不及多想,韓嫵忙令身後女婢行動起來。不多時府中女眷亦收到韓嫵口令,皆赴西北城牆而來,一時搬磚的搬磚,砌牆的砌牆,很是盛況。
未幾,城中百姓聽聞刺史府中女眷皆上陣修築防禦工事,拎起家中趁手的工具紛紛趕來,半日功夫竟將這西北城牆加固完畢。
下得城牆,便聽斥候來報,秦軍五千先鋒已至,正衝西北方而來。
韓嫵忙令眾百姓及府中不會武的婦孺回城而去,又返城頭,道一聲:“阿倫,誓死守國門!”便與其子朱序一齊站到城樓之上。
鐵蹄聲越來越近,秦軍來了。
襄陽城中晉軍全力以赴,與秦軍浴血奮戰。戰況激烈異常,但仍寡不敵眾,沒過多久西北角果被開了一個缺口,秦兵源源不斷湧了進來。虧得韓嫵聯合全城婦孺趕築的一段城牆,多得一道屏障,減緩了秦軍進軍的速度,朱序這才得以有喘息,排兵布陣,負隅頑抗,終於在一晝夜的苦戰之後,暫退秦軍。
韓嫵立於城樓之上,眺望漢水之畔,铩羽而歸的秦軍敗將,又回首看了看那段集城中婦孺修葺的城牆,撫了撫胸口,長舒一氣,目光堅定:“阿姊,終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