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破全身脫力地躺在小舟上,還在那裏嘶竭著地道:“別……別離……離……開……”
有時候,人越是珍惜的東西,越是害怕失去,到最後便越是容易失去。
一些人從不輕易去珍惜甚麼,到真正珍惜上了甚麼而又終於失去時,那種打擊更是比別人來得更甚。
不知為甚麼,郭破知道,自己一生中能夠珍惜的東西實在太少,所有的東西都如空中樓閣,是不容自己輕易付出那許多的珍惜之情的。所以伊對他而言,是格外的重要。而他失去了伊,郭破就知道自己已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也就失去了在兵與血的世間苟活下去的意義。
既如此,那便讓自己墮落罷。
郭破心想,讓我沉到湖底去罷。
小舟下的湖水突然向下流逝,慢慢地,現出來了一個大洞。郭破隻感到自己的身子往下跌、往下跌……往佛跌到無盡的深淵,跌到了萬劫不複之地。
刺骨的冷突然襲至,郭破冷得呻吟了出來:“啊,好冷!好燙!”
郭破掙開了眼睛一看,隻見自己身遭的一切都是冰。
無情的冰。
“呼……”
一陣奇異的聲音傳進了郭破的耳中,他轉過頭來一看,隻見空中一團黑火正向著自己躺著的地方衝襲而來。
那黑色的火,彷佛擁有著生命,而又專門吞噬人的生命似的黑火,竟漸漸形成了一條黑龍的幻形,張牙舞爪地向著地上的郭破撲去,未至而使得郭破全身如被火燒。
郭破心中駭然。他想逃,卻是四肢無力,這才記得自己在湖上追逐伊的時候,早已是追得筋疲力盡。
郭破心中突然明悟了起來:對了,也許便是這時候了,讓那黑龍把自己吞噬掉,那便沒有了那兵和血的根源,也沒有了孤寂的疲累。
那麼,便能夠安息了罷。
郭破漸漸放鬆了身子,就等待著最後的了結。
就在這時候,一把慈祥和藹的聲音在郭破的耳邊響起,就像……爺爺……喚起了郭破的一絲心神。
郭破聽那聲音道:“孩子,你可是想睡了麼?”
郭破道:“睡……唔,我要睡了。”
那聲音又道:“為甚麼要睡了呢?你曾經的壯誌呢?睡了,你怎能實現你的壯誌?”
郭破昏昏沉沉地道:“壯誌?沒有壯誌,隻有根源吶,兵和血的根源,世間亂局的根源……”
“是啊,那確是根源……但你卻不是根源,你隻是站在了根源的位置上而已,這是你的不幸,也是爺爺帶給你的不幸呀。但孩子,你要睡,別人卻不會給你這個時間呀,你的時間尚未到呢。”
“爺爺……”
“好了,孩子,別賴床了,起來罷。卓兒這孩子,為你已經耗盡了他畢生的功力……唉,這孩子也是死心眼兒呀……”聲音漸漸遠去。
時間尚未到……
郭破默默地念著那一句話,緩緩睜開了眼睛,隻見眼前一雙滄桑的眼睛關切地望著自己,疲備中滿是安慰。
“少爺,您醒了?”
“唉,又死不掉。老頭子真礙事。”郭破一語雙關,把那夢中的“爺爺”及眼前的秦博士都一並給罵了。
秦博士一愣,皺滿了一臉的皮笑了笑,隻道:“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郭破這才發現,之前還是一頭烏發的秦博士此時竟已變成了滿頭的銀白,滿臉的皺紋呈現,倒真像是一個七老八十的老翁了。
郭破一呆,道:“你的頭發……怎麼了?”
秦博士淡淡地道:“回少爺的話,您體內所中的,實是天下第一的奇異之毒,名曰‘冰火’,秦某無能,功力及醫術都不足以將之化解了,便唯有傾盡全身之功力,倒灌入少爺體內,激起少爺您本身所擁有的那世間最為奇奧的神功功力,這才終將那寒毒的大部給化掉了。然而秦某學藝不精,卻也因此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秦博士說得平淡,但郭破知道這過程實是凶險之極,加上夢中爺爺的話,他知道秦博士是耗盡了全身之功力了。
郭破歎了口氣,道:“唉,你這又何必呢?你是大高手、大神醫,我卻隻是大酒鬼,以你一身功力換了我回來,又值得麼?”
秦博士還是淡淡地、但又堅定地道:“士,為知幾者,死。況且少爺活著,對這天下的意義遠大於秦某。即便以後少爺真要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秦某得見少爺安寧,也總算是報答了老長上的大恩。”
郭破眼神一動,道:“你說的,可是我的爺爺麼?”
秦博士一愣,隨即喜道:“少爺您都記起來了?”
郭破坐直了身子,搖了搖頭,道:“沒有,不過,你可以把我的身世告訴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