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如一支要命的箭,射傷了他的心。
她終究是出身大戶,知書識禮,傷了人後自覺歉然。但被郭破一陣搶白,她的小姐脾氣也就發了,反而不作一響。
屋中再度沉默。
“晰嚦嚦、晰嚦嚦……”
良久,郭破站直了身子,走了出屋門把那個小木筒拿了進來,淡淡地、低低地、也依然溫柔地對蕭瑩君道:“對不起,我又頂撞你了……你再敷上這裏頭的‘狼夢草’,傷勢大約也就算好了,到時候咱們就可以出了穀去。”
看了看蕭瑩君同樣開始發白的臉,郭破一咬牙,續道:“這些天我看了多次,終覺山路難走,林子裏的狼群跟我又是‘老朋友’了,你終是身子未複,不宜走陸路的,不如咱們便走水路離開罷。你看如何?”
蕭瑩君隻淡淡地點了一下頭,道:“好。”
郭破聽了,全身顫了一顫,也道:“好……是好。”隨即走了出門去。
他心中真的希望聽到這“好”字嗎?
“呯”、“呯”、“呯”……
荒僻的小穀中除了雨聲之外,又多了一種聲音。
一種拳頭擊在木頭上的聲音。
一種木頭摔落到地上的聲音。
一種淒苦的人心中吶喊的聲音。
郭破一拳接一拳地擊往樹上,彷佛狠狠擊出的不是“曲水勁”的拳勁,而是心頭無盡的悲哀和傷痛。
夢中的伊與蕭瑩君的倩影又再次合之為一,成為郭破怎麼追也無法可達的彼岸。
而郭破,就在那傷心絕望的苦海中不斷地下沉。
但他能做什麼呢?
即便他不是胸帶“賤”字的囚犯,他也隻不過是一個落魄的酒鬼而已。
他怎麼配得上蕭瑩君?
更可怕的是,他知道自己不隻是一個囚犯或是酒鬼而已,而是身上帶有數不清的罪孽之人,也許有那麼一天,他便要為那身上的孽作出償還的。
所以,像他這麼一個人,他有再去愛的權力麼?
相比之下,長孫聰複是好得太多太多了。
他們兩人一個就像雲霧之上的驕子,一個卻是地上的爛泥,差得太遠、太多了。
愛一個人,有時候確是應該留給她一個較好的選擇的。
即使,這個選擇可能並不是自己。
蕭瑩君在屋內聽著外麵拳頭擊在樹木上的聲響,每一下打在樹上的同時,每一下也彷佛同時在她的心房留下一個印記。
不可磨滅的印記。
她隻覺她的心也在滴血一般。
她當然知道,郭破擊斷的木頭,無疑是給他們做筏子離開用的。
她扯了一扯嘴邊的肌肉,像是要笑給自己看,卻是比哭還難看,喃喃地道:“他那麼辛苦地為你做筏子,你是不是也應該為他做一頓還能吃得下的菜呢?”
雨一直下,下到郭破全身酸軟無力也還沒停下。
夜已黑,郭破想起蕭瑩君還沒吃東西,一轉過頭來便往屋裏跑去。人未至,卻已聞到一陣焦味。
郭破心中一驚,更是加快步子往裏走,卻見一房子都是煙,那個小小間隔的小廚房的木牆更是被熏得焦黑。
郭破心中大急,什麼都不理就往那廚房衝去,口中不停喊道:“瑩君、瑩君,你怎麼了……”
撥開煙霧,隻見蕭瑩君那美絕於世的臉上滿是灰黑,幾乎是哭著地對郭破說道:“對不起,郭破,這菜我還是沒有做好。”
郭破一看那用石頭砌成的鍋灶上一片漆黑,哪還分得出有什麼菜來?
用手輕輕揩去蕭瑩君臉上的塵灰,郭破望著蕭瑩君的臉,溫柔地輕笑道:“做得比第一次時還要退步了,這次連吃都沒得吃。”
蕭瑩君想笑,喊了一句:“郭破。”終是一下子哭了出來,伏在了郭破的肩上不斷抽泣。
郭破輕輕地撫mo著蕭瑩君的頭發,卻不知,自己的淚也早已沿著雙頰流下。
在這一刻,兩人再也不是小姐和囚犯。
“郭破”,“瑩君”,兩人的心意終是在這一片汙煙瘴氣下表現了出來。隻可惜,這已是最後的一夜了。
第二天,郭破完成了木筏,便和蕭瑩君逆流而上,離開了小山穀。
留在那裏的,還有一間精致、情意綿綿的小木屋。隻是,它的主人們還會再一起回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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