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斯靜說:“很合理。”
林斯靜牽著小玻等在鬆音苑側門外,小玻的尾巴搖得像花一樣,微涼的空氣裏沁著淡淡的桂花香氣,人行道旁高大的欒樹結滿粉紅色的蒴果,哲雅把小電驢停在樹下朝他們走過去。
結了疤但看起來仍觸目驚心的手臂、手腕上的固定石膏還有膝蓋上滲出藥水的紗布讓林斯靜看起來很慘,但他看向哲雅的方向微笑說:“你好。”
“你好。”哲雅說,“你可以把牽引繩給我了。”
可林斯靜交出的除了牽引繩還有那張黑金的私人銀行卡,哲雅沒有接,她問:“你為什麼把卡給我?”
“你順路可以去ATM機取報酬,密碼是271828,自然底數e。”
“你就不怕我盜刷你的卡嗎?”
林斯靜笑了笑說:“這是副卡,有限額的。”
真的不是很能懂那些有錢人的腦回路,但哲雅的確很窮,於是哲雅說:“好吧。”
“一個小時可以嗎?”
“可以,那你呢?”小玻不在身邊的話,他應該會很不方便吧,哲雅是這麼想的。
“我在這裏等你們,現在正是桂花好聞的時節。”他好像能看見一樣,走向旁邊樹下的長椅了坐了下來。
“好,那我們走了。”哲雅給手機定了倒計時。
小玻很乖,不會暴衝,也不會走走停停到處標記,牽著它散步的感覺真是好極了,哲雅終於能從那種鉗製住她的如影隨形的孤獨感中解脫出來稍稍喘口氣。
在公園的中央大草坪上,哲雅蹲下來解開小玻身上的繩扣,很清脆的“哢噠”一聲,她摸了摸小玻說:“去吧。”
此時黃昏此時天讓她想起那些在大學裏獨自度過的迷茫彷徨的傍晚,她一個人走在夜幕降臨的校園裏,人與人沉默地擦肩而過,似乎人人都有方向又似乎人人都沒有方向,她在路上停下來,看著突然變得陌生的路、樹、教學樓,發現自己找不到出路。
太敏感太聰明的人總會為尚未發生的事而悲傷,哲雅想也許就在那一刻,也許是在更早之前,她就意識到會有今天這麼一天,她那麼努力終於過上了足以令大多人豔羨的人生,給了父母一個交代,可是她無法給自己一個交代。
她是如此清楚的知道這不是她想要的,以至於一旦她安靜下來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她就能聽見從她往後一目了然空無一物的人生中傳來的鳴泣,它不斷不斷回蕩回響撞擊著她搖搖欲墜的靈魂。
她快要墜落。
小玻不知何時回來了,它靜靜地蹲在哲雅麵前,黑色濕漉漉的眼睛望著她,它在關心她。
她後知後覺,原來自己在哭。
哲雅牽著小玻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林斯靜坐在昏黃的路燈下,被風吹落的欒樹葉子落在他身上,他低垂著眼睛,好像睡著了又好像入定了一般。
她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林斯靜從冥思中回過神來,站起來望著她的方向微笑道:“你們回來了?”
“嗯。”哲雅把小玻的牽引繩和銀行卡一起還給了他。
“你去取錢了嗎?”
“沒有,這樣太麻煩了。”哲雅說,“每次幫你遛小玻我都會記下了,等以後你一次結清吧,你看起來不像是會欠別人錢的人。”
“好的,你覺得怎麼方便就怎麼辦。”
哲雅一般五點下班,他們約定每天五點半的時候哲雅過來遛小玻,林斯靜坐在長椅上等他們。
在第三次履行約定的時候哲雅終於忍不住問他:“等我們的時候你在想什麼?你好像在想很複雜的事,想得很投入。”
林斯靜笑了笑說:“我在想怎麼對6維的、單連通的、帶正截麵曲率的閉黎曼流形進行拓撲分類。”
“你真的在讀數學博士嗎?”
“嗯,這是我的研究課題。”
“抱歉。”哲雅說,“我的專業高等數學學到三重積分就為止了,雖然也學了線性代數但除了應付考試我幾乎不會在運算中用到它們,對於我來說概率論和數理統計就是最難的課程了,我掛過一次,所以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沒關係,基礎數學比較偏理論,應用性會差一些,幾何、拓撲、概率、動力係統這些平常生活都很難用得上。”
“我很羨慕數學好的人,你知道嗎我高考數學隻有103分......”哲雅自嘲般的笑了起來,她早就放過了自己,可是她的父母還不肯放過她,每一年,甚至是哲雅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之後,父母依然會孜孜不倦地在飯桌上討論全省高考數學的平均分,她說:“我想如果我的數學可以考高一點的話,也許我就可以有更多的選擇權......”
林斯靜沉默了一會說:“也許你喪失掉一部分選擇權的根本原因不在於數學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