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穿褲子的雲(3 / 3)

“鹽酸舍曲林,沒有它我會死。”

兩個人都沉默了,哲雅拿回林斯靜手中的藥放回隨身的包裏,她說:“你不應該靠近我也不應該嚐試理解我。”

“如果我說我知道呢?”林斯靜轉向她,那一雙沒有焦距如同霧氣彌漫的黑色眼睛裏閃爍著脈脈微光,他說,“從我們第一次見麵起,我就知道你想死。”

哲雅心中驚動,想起那個台風肆虐的下午,也許他是從“雷麥黛絲”裏讀出的蛛絲馬跡,隻是她不習慣將自己完全地暴露,如同一道傷口翻開的皮肉暴露在空氣裏,於是她立刻反問:“那又怎麼樣?”

林斯靜沒有立刻回答,他好像陷入了某種回憶的渦旋,落落失神,試圖回答卻三緘其口,最終他說起了毫不相關的事:“有人教我人活一生隻能看一百次花開,我養了許多花,每一年都在心裏倒數,如今已經花開花落七次,我以為我不會再遇見她。”

“不一定是一百次,月季花號長春,稱瘦客,榮華曆四十,一年裏就能看見十二次。”

林斯靜一愣,隨即笑著點點頭說:“你說得對。”

列車停靠,哲雅抓著林斯靜的手腕站了起來,他十分的清瘦,手腕尺骨的莖突硌在她的手心裏,她怕捏疼了他不由地鬆了幾分力氣,說:“我們到了,走吧。”

此時此刻地鐵站空寂無人,坐自動扶梯不太方便,哲雅帶著他找無障礙電梯,在常常的甬道裏彼此無言沉默,林斯靜停了下來,用那隻還沒痊愈仍帶著護具的手按住了哲雅牽著他的手。

“怎麼了?”

“哲雅,做我女朋友好嗎?”

“你還是想嚐試嗎?”

林斯靜說:“我會不斷地嚐試,或者——你說你不願意,我就尊重你的想法,不再去打擾你。”

太直白的陳述,哲雅反而有些語無倫次:“像現在這樣不可以嗎,你和我我們像朋友一樣,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就這樣高高興興地,沒有壓力地在一起?”

“可是我想擁抱你親吻你,想和你做更親密的事,這樣的我大概沒有辦法隻和你做朋友。”

“你非要這樣嗎?”

林斯靜其實也不擅長這樣步步為營地進攻,隻是他已經有些失控了,那些無言滋生感情好像要撐破心髒的壁滿溢出來,如果不說出來就會變成淚從眼睛流出來,他說:“抱歉。”

“我不是不喜歡你,我隻是——”哲雅終於還是撕開自己致命的傷口,任血肉淋漓,“我對人生絕望,對我的生活絕望,我對一切絕望,林斯靜,我太累了,你來的太晚了,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愛了,我已經筋疲力盡。”

“我知道我已經來晚了,所以我不想再等了,和我在一起好嗎?”

哲雅還是搖頭,她已經在流淚了,聲音也在顫抖說:“不行,再用掉這最後一點力氣,我一定會死。”

她是強弩之末,驚弓之鳥,她的心千瘡百孔,她的靈魂亦已殘破不堪,隻剩一口氣吊著一條命,她隻剩那一點點的心血煨暖自己尚不可以,如何去愛另一個人?

“那我就和你一起死,我們一起死,絕不讓你一個人。”

這般的瘋狂,已經超出了哲雅對林斯靜的認知,她諷刺又無奈地說:“怎麼可能?”

“和我在一起吧,讓我接住你,不要再墜落,不要再痛苦。”

的確是足夠吸引人的誓言,哲雅抽回了手擦幹了淚,劇烈悲慟的聲音也平靜下來,她說:“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好嗎?”

“好,我等你的回答。”

哲雅出了地鐵站打車把林斯靜送到了家門口,分別時候林斯靜站在台階上望著哲雅,聲控燈亮起橙黃色的暖光從他的背後傾瀉下來,他垂眼看著哲雅,盡管那雙眼睛裏空無一物,可卻無限溫柔慈悲猶如神明。

“可以擁抱一下嗎?”

哲雅想了兩秒,長歎息,走過去環住林斯靜的腰把他抱住,而林斯靜亦回抱住她,她能聽見他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哲雅鬆了手拉開距離說:“再見。”

林斯靜微笑著說:“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