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秋風乍起,院中的落葉紛紛揚揚,鋪麵了一地金黃。
鍾溪在院中清理著落葉,天越來越涼,陸笙歌除了出門采買東西,很少再出門坐在院裏。
院門被扣開。
“紮傘的老人,昨夜沒挨過去,”陸笙歌回來的時候懷裏抱著一柄黑傘。
鍾溪上前搭把手,“家裏不是有兩把油傘了嗎?怎麼又買?”
“他一家子挺不容易的,我瞧他家傘鋪今天沒有關,便關照一下他們的生意。”
……
“真是不知道說什麼,”鍾溪扶額無語說,“陸公子,不說別人看到這事避都來不及,你還上趕著去湊。再說,你這情況,居然還同情旁人。”
陸笙歌咳了兩聲說:“唔,我隻是覺得他家不容易,並沒有用自己和他家做比較。”
“唉——”鍾溪長長歎了口氣。
同居相處的幾月,她發現陸笙歌挺奇怪的。比方說,在這個神明在上的世道,旁人躲喪事還來不及,他這半個身子在鬼門關的人卻不怕陰煞。要說他悲憫心重嘛,卻覺得他對待花花草草、小貓小狗,可能對她這條小蛇也都是一樣。好像在他眼中,萬物是一樣的份量,沒什麼特別。
關於陸笙歌的來曆她倒是猜測了好幾個版本,之前她猜他是哪家富貴公子,又猜可能是道士,如今她覺得應是某個仙門的弟子,身負重傷後找了這麼個院子打算度過餘生。或者是某個仙門弟子被仇家追殺,不得不隱匿行蹤。尤其是放在屋裏抽她的柳枝,幾月過去還沒有枯萎,更加印證她的猜測。
“老人興許是去見白娘子了。”鍾溪想了想,寬慰道。
“嗯?白娘子是誰?能給他渡忘憂的嗎?”
見他有興趣,鍾溪略去細節,將許宣、許仙和白素貞的故事簡明扼要說清楚。
“不早了,我去做中飯了,想吃什麼?”
陸笙歌陷在故事裏,一時回不過神:“咳咳咳,白素貞待許仙可真好。”
鍾溪感歎道:“可是許仙終歸不是許宣。”
“如果執念太深,轉世之人是會帶有前世的記憶,至於有多少記憶便要看這人的執念有多少,下一世在某個時機觸發便會記起來。”陸笙歌強忍咳嗽,認真地指出書中的不對,“其實,不是所有人死後都可以轉世的。”
“那……什麼人可以呢?”她給他遞了杯溫水。
“可以渡過忘憂的人。”陸笙歌想了想後道,“可能是好人,咳咳咳,也可能是十惡不赦的人,隻要過了忘憂,便可輪回轉世。”
鍾溪點了點頭,這個忘憂相當於考核,通關的人才有機會,這個和以往的奈何橋有些不同。
“那要是沒渡過忘憂呢?”
陸笙歌麵露難色,“會成為世間的遊魂或地縛靈,隨著時間增長,可能魂飛魄散,也可能成為鬼妖或入魔。”
什麼入魔,什麼地縛靈,她都沒有放心上,“陸笙歌,你現下情況不是很好啊,咳嗽都有半個月了一直不見起色,你這咳著咳著不會把肺給咳出來吧?”
陸笙歌咳得臉頰緋紅,緩過氣來勾著嘴角說:“應該不至於。”
他從懷裏取出團著的絹布遞給她,一陣咳嗽講不出話來。
“這絹布怎麼了?是要洗嗎?”她猜測的接過,打開後桂花香撲鼻。
原來是金秋桂花時節。
“桂花糕嗎?”她亮著眼睛問。
“是啊,攤主推薦的,你嚐嚐,好吃的話……咳咳咳咳,我下次出門還給你帶。”
聽著他咳嗽得喘不上來氣,鍾溪心裏一片揪心,“現下枇杷過市沒得買,梨呢,買了嗎?”
陸笙歌顧不上答話,點了點頭。
“那等下我就做冰糖燉雪梨。”她笑著,眼圈卻紅了,“現在我們一起嚐嚐桂花糕是不是真的那麼好吃。”
“好啊。”
天陰沉沉,屋裏光線昏暗,很早便掌起燈。屋外秋風烈烈,兩人歇在屋裏。閑來無事,鍾溪看著黑傘,來了興致,“我給你舞一段!”
“哦?”榻上的人放下手中的書,抬頭望來,“你心情挺好。”
“嗯,也不知這是自娛自樂,還是苦中作樂呢?”
坐在榻上的人依舊談笑和煦,隻麵色比前幾日時要更甚蒼白了些,“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
“嗬嗬,誰是狸奴啊,我是蛇,蛇!”鍾溪不滿道。
她說完提著傘,晃動身子向他走了幾步,停下背過身,撐開傘,然後緩緩帶著傘回身,油紙的黑傘翩翩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