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音塵絕(3 / 3)

“老先生,此字何解?”少年神情黯淡,兩眼無光,看得出來他憔悴的模樣。

算命老者打量麵前少年良久,這位少年自從早上來此一直站到晌午一言不發,期間也不挪動,水米不進,烈烈秋日也不遮蔽。就在剛才突然躬身拿起狼毫小筆緩緩寫下一個娟秀的【羽】字。

風羽之因母親姓風,他便隨了母親之姓,這其中的緣由他也曾問過娘親。他自出生之日竟然三天不眠,毫無睡意,一時間急壞了風曉寒,恰巧山莊裏來了個白衣和尚,在他眉間朱砂一點,喃喃說道:“鏡天開元,卿月良君,眠之可好?”說罷風羽之便憨然睡去,直到次日方醒,自此方才與常人無異。因此他母親便為他取名為眠,字羽之。

老者頗為欣賞少年的書法,捋了捋胡須問道:“不知足下所問何事?”

“我之生死。”少年看了看老者複又低頭。

老者眉頭微皺,挽起袖口提筆寫下一個‘信’字。

“羽者,信也,因人言而決,然羽非語,即為無言,無言者當自決。”老者輕輕一歎。

那少年聽罷微微搖頭,複又問道:“先生可否詳解?”

“足下尚且年少,何為生死之問?”老者心中詫異故而問道。

“父母因我而亡可還能活於世上?”少年淡淡一言,似乎已經了無生意。

老者聞言心中一驚,複又端詳這文秀彬彬的少年,從他的談吐來看一定是書香門第,舉止亦沒有輕浮之態,麵相也非大惡之人,怎會是個忤逆之人呢?

“先生既不答複,我已經明了先生用意,這便去自行了斷。”那少年拿出三枚通寶放到矮矮的案幾之上便神情懨懨的轉身出城。

老者望著那背影不覺心中刺痛,暗暗說道:“這少年身上必有莫大的隱情,他說他自行了斷,不好!不能任他做了傻事。”一想到如此竟然舍棄了攤子,隻拿了隨身包袱便匆匆跟著那少年。

涓涓漓河清流足足流淌了千古,今日或能洗去這一身罪孽永往極樂。風羽之駐足良久,對著水影看了看自己的落魄身影。

“娘……孩兒無意苟活,眼看報仇無門,如今您和爹爹既已團聚那就切莫走遠了孩兒這就來了,就讓這漓河水帶孩兒去見您吧……”風羽之雙眼一閉,堪堪撲向漓河之中。

長安城外的草廬之中,風羽之剛剛醒來,屋內昏暗隱隱可見窗外夜色。再看看自己,已不知何時換了一身粗布白衣,扶著床邊起來走到屋外。

這是哪裏,我為何沒死,難道天都不收我嗎?風羽之往院子裏看去此時已是星鬥懸天,對了,院子裏盤膝而坐的老者不正是今日自己測字問命的先生嗎?一時間心中已經明了。

“足下可是醒了?”那老者沒有回頭,而是望著頭頂的燦爛星空撫須問道。

風羽之挪動腳步走到院子裏麵,抬頭而視茫茫星辰。

“人醒了,心已死。”幽幽一聲仿若天外。

“星漢之行不因一物之隕而廢其道,日月輪轉不因蔽空之雲而舍往替,是以輪轉不休晝夜無窮。”那老這先不回答而言其他。片刻覺察風羽之有所憬悟方才緩緩起身轉而問道:“足下已死過一次,今後如何打算?”

“去留不知其所,生死難遂本意,還望先生指點。”風羽之深深一揖。

老者微微頷首心中暗道此子果然可教,心中稍稍寬慰。而風羽之也非認死理之人,年紀雖小卻自小飽讀詩書而見解非凡,既然已經身死一次,那麼從今以後便是再世為人了。

“此去往東千裏有一雲台山,便是老朽安身之處,不知你可願同去?”那老者抬手指向東方的蒼茫夜色。

“師傅在上,弟子風羽之願隨同往了卻殘生,隻是不知師傅如何稱謂?”風羽之跪下深深一拜。

“我是西華法師玄成英,我一生逍遙從未收徒,今日機緣巧合就收你入門。”玄成英扶起風羽之心中甚喜,不曾想自己遲暮之年竟然收得一徒兒,想來自己一身修為總該有個傳人了。

“西華法師——!”風羽之心中一驚,西華法師乃是“勳帝”天賜五年召至京師親口冊封的稱號,一代宗師竟然在長安街上擺攤測字,實在讓人不解。

風羽之從荒墳古道頂著風露行了一夜才到長安,早已經身困體乏心誌孱弱,一時悲傷難抑竟做出了輕生之舉,沒想到卻遇到一代宗師,縱使自己平日裏修心養性克己守禮然驚訝之下亦不知如何開口。

玄成英見風羽之驚訝的表情便笑道:“天子所賜封號圖虛名耳,你也不必因此而對我另眼相待,從今以後你隻當我是你師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