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的陽光照在無墨身上,沒有懶懶的睡意,隻有寒冷。
沒路了,真的沒路了。
逃跑的時候隻是一個勁的想跑,像黑幫老大一樣豪氣的跑。可是跑掉之後呢?人家黑幫老大跑掉之後,總會有小弟接應,要麼跑路要麼複仇。他無墨呢?跑掉之後有誰接應?
無墨有些餓了,早上本來就吃得少,又跑了這麼久,不餓才怪。可是他隻能忍著,先不說自己這會兒回家會不會有人正等著自己自投羅網,光是想想那個家就讓他膽寒。
自己的家在別人眼裏居然是墳堆?你讓我再跑回那墳堆裏去吃飯?
我還是餓著吧。
想了很久之後,無墨決定再去姐姐家看一下,看看她是不是在撒謊,是不是真的不記得自己了?如果是的話那最好,無墨相信自己總有辦法讓姐姐承認。如果不是在撒謊……
那就走吧。
去哪裏?不知道。
無墨沒敢走大路去他姐姐家,怕被人看到,怎麼說他現在也是一逃犯。在山林裏熟稔的繞了一大圈之後,無墨終於看到了姐姐家。這回他學乖了,沒有直接跑上去叫姐姐,而是裝作路人求口水喝走進了姐姐家。
姐姐還是那個樣子,微胖的中年婦女,臉上滿是歲月的風霜和日曬雨淋的勞累。姐姐很勤勞,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房子和遠比其他人好得多的生活條件。可是姐姐真的很辛苦啊……不過就算在姐姐最苦那幾年她依舊對自己很好,經常會一毛兩毛五毛的給自己零花錢,那時候一個五六歲的農村孩子能有幾毛錢的零花錢,真的算是不錯了。
姐姐家的擺設和去年自己走之前沒什麼變化,甚至那隻自己每次來都老喜歡抱著的毛絨熊都還是那個樣子的放在沙發上,隻是以後恐怕自己再也沒機會抱了吧?那隻毛絨熊或許也會從此孤單了吧?
看著那些熟悉的事物卻不再熟悉的人,無墨心裏痛得難受。他可以確認姐姐沒有撒謊,她的眼神沒有絲毫閃躲,有的隻是毫無情緒的淡漠,看著自己就像陌生人一樣。看一個找水喝的陌生人,你能有什麼情緒呢?
更何況,那個躲在姐姐身後的小男孩,眼裏也不再是依賴,而是好奇,和一絲絲……害怕?哈,那個最喜歡粘著自己的小屁孩居然會害怕自己?
都清楚了,原來他們的世界裏,真的從來就沒有我這個人存在過!
終究是物是人非了。
物是人非需要多久呢?這不是一個需要很長時間跨度的詞麼?怎麼僅僅一年不到的時間之後,就物是人非了?
這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裏,究竟發生過什麼?究竟足夠發生什麼?
無墨道了聲謝謝,轉過身,頭也不回。
他怕自己一回頭便走不了,他怕自己會像小時候那樣哭著撲進姐姐的懷裏,他怕給姐姐惹來麻煩……他怕……他怕得太多,所以他隻能走。
山裏的楓葉已經紅了。
漫山遍野的楓葉像是啼血的杜鵑一般,紅得奔放,紅得炙熱,紅得嬌媚,紅得妖嬈。天地間似乎隻剩下了這濃重的紅色,一股活潑凜冽勁兒撲麵而來,就像青春活潑的中學生一般,或靜默或美麗或妖豔的爭相向世人展示著自己最優雅最迷人的一麵。
仿佛在向世人宣告一般,這個世界,是屬於他們的。
然而輕風起,秋葉落。
他們是那般的稚嫩,那般的脆弱,一陣清風便摧毀了一切。微風劃著曼妙的舞姿輕輕撫過,吹落了無數楓葉。然而飄落的楓葉依舊歡快著,一片片,一簇簇的唱著歌,跳著舞,打著轉兒的緩緩墜落。更有無數楓葉,隨著風飄飄蕩蕩的飛向那遠方。
遠方有什麼?值得你們如此向往?
風停了,秋葉也就落地了。剛剛還妖豔美麗的生命,就這麼墜落在一地的塵埃裏。蝴蝶飛不過滄海,就是這樣嗎?無論他們如何掙紮如何努力,終究隻能絢爛一瞬間?這就是他們的理想嗎?
他們可曾後悔過嗎?無墨踩著滿地的楓葉,質問著,值得嗎?這嗚嗚的風聲,是在為你們悲泣嗎?這一地的殘骸間,可曾有你們不甘的眼淚嗎?
然而這一切,這一出悲劇,究竟又是誰的錯呢?如果沒有向往,又哪來的理想?如果沒有秋風,又哪來的墜落?如果沒有遠方,又哪來的向往?
無墨站在秋風中,看著一地的落葉,淚流滿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