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靜的。沒了白日裏的喧囂,三進的小院,空出一片寂寥。
又是鬧的。秋日寒蟬掙紮著嘶鳴,偶爾傳來打更聲,隱隱約約並不真切。
丹一回到竺府時,已經是二更天了。但又是唐天倪給送回來的,門房得了囑咐也不會多問,提著燈送丹一至自己的小院兒。
值守的浮光掌燈迎了上來,丹一見到她也便放鬆許多,嘰嘰喳喳地,絮絮叨叨直說著入秋夜裏冷。
進了屋門,她才發覺唐天倪的披風還在自己身上,未及解下,屋外竟傳來樹枝搖動的聲音。
丹一一驚,以為是院門傳來的動靜,喊了一聲:“是世子來拿衣裳麼?”
沒人回答。丹一心道莫非幻聽了?便探頭在院內環顧了一圈,不成想果真見到了一個人。
那人從牆頭踩著粗壯的樹枝翻越,動作敏捷,落地聲驚動了屋內的浮光。
“姑娘,是誰?”浮光警惕問道。
“沒誰。”丹一道,“你且睡去,我還有點事。”
浮光早已熟悉丹一脾性,總之琢磨不透,索性幹脆聽她的話。
丹一掌燈掩了屋門,裹緊身上鬥篷,往牆根處走幾步,問道:“怎麼跟來了?什麼事啊?”
黑影蹲在樹根處,沒出聲。
丹一有點惱了,抱臂歪頭:“李幼度,大半夜不睡覺翻姑娘家牆頭,你是想扮采花賊麼?”
李玄從槐樹根下站了起來,借著屋門處的燈籠光芒,在黑暗中凝視著她。
丹一隱隱感受到他身上有股由內而外散發著冰冷的氣息,原本興師問罪的氣勢霎時減弱幾分,“你有事找我?……還是你心情不好?有事就說,我力所能及幫你。”
畢竟他幫了自己許多,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真有什麼事丹一總不好亂開玩笑。
李玄垂下眸子,有些事他不知道該不該說、如何說,他的毫無章法胡亂跳躍的心髒,打亂了腦中紛雜的思緒。
丹一抬起燈燭,讓出亮光,看清了李玄難看的臉色。
她愣了愣,想起從前關莘每每生病,都是這種麵色,不由擔憂。
“生病了麼?怎麼臉色青白得——”
她像從前一般下意識抬手覆上眼前人的額頭,然而下一瞬,右手腕便被眼前人死死握住,動彈不能。
“你生氣了?還是怎麼了?你……”
丹一有點受不了他這悶葫蘆一樣的性子了。她抬起左手,想去撥開他的手指,可他的力氣竟然大得嚇人,不僅撥不動,而且丹一手腕上立竿見影出現了紅色印子。
“竺丹一……”
李玄終於上下唇翕動,吐出了幾個字。
“我在呢。什麼事,你說。”丹一蹙起眉頭,答道。
李玄借著緊握她手腕的力,順勢扯她轉去,另隻手護著她的後腦,電光火石間反身便將她抵在自己與那槐樹之間。
竺丹一猝不及防,莫名其妙被挾製,後腦本要撞一下樹,卻被一隻手護住。那隻手輾轉來到她的臉頰,托著下巴,微微將她的臉抬起。
超越了往日恪守的安全距離,他嗅到了一絲白蘭花的馨香。李玄淺淺低下了頭,這模樣真與強迫一個獵物似的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