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電光火石間的一刹那，影影綽綽的燭光勾勒出他無限逼近又放大的黑影。他微俯下了身，旋即丹一的雙唇被堵住，唇瓣微涼，將所有未說出口的話全部被封印在嘴邊。
竺丹一大腦徹底不會運作了。
她完全沒有料到。
這個舉動，怎麼能同他聯係在一起的？
這不對啊，這不對啊！
她的腦海尚在從天地起源女媧造人開始，遲鈍地像水車一樣慢慢開始啟動。
這是一朵飄渺得不能再虛無的吻，毫無征兆地綻放。它甚至不像一個親昵的行為，反倒是他不小心蹭到了不該碰的部位一般，僅此而已。
沒有絲毫再進一步的逾矩行為，他的雙唇隻是貼在她的紅唇上，將一切言語揉吞沒，又稍稍退開一些距離，微彎腰平視她。
“你能不能……別與他走到一起。”他低聲說道，似是在討好般渴求她，希望她能夠滿足自己無理取鬧的要求。
語調中糅雜著些委屈。
丹一全然沉淪在恍惚遲疑懵懂的狀態，她後知後覺地將瞪得宛如銅鈴一般大的雙眸閉上，感覺腦海中“嗡嗡”作響。
她丟下燈籠雙手捂著臉，又滿麵不可置信地睜開眼。
“你知不知道，自己方才在做什麼？”
好半晌，她才開口。說出的話因為長久未開口而有些暗啞，也許是因為剛剛經曆過了精神的大開大合，現在全身器官尚且遲鈍，沒能跟上心肺運作的進度。
她咬著下唇，一隻手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李玄靜靜望著她。望著她流露出的複雜情緒，一條一條認真數著。
驚訝、驚異、驚恐，疑遲、疑惑、疑慮，羞怯、羞惱、羞憤……
他輕輕“嗯”了一聲，抿了抿唇，又道：“所以請不要再和他接近了，好麼？或能否，考慮……我。”
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考慮什麼？”丹一的心也跟著劇烈跳動起來。
“考慮……讓我當你的……你的……”
李玄打了個磕絆，抿著唇後退一步遠離槐樹，在黑暗中別過頭去躲避丹一的視線。
丹一在寂寥的夜裏靜靜等著，像是被澆了一盆清醒的涼水，砰砰亂跳的心漸漸平息。她能想象到撥開這片夜色，與她麵對麵的他，臉會紅成什麼樣。
一個不顯輕浮滿是珍重的動作，表達出屬於他的情感在這一刻宛如鑿冰一般衝破她的所有塵封。
她終於明白，為何他見到自己與唐天倪親密些便會冷著一張臉，為何他要問自己怎麼看待他的“齊王妃”，為何他對自己好，幫助自己、為自己做到如此田地。
她本能夠察覺的，當了那麼多年“放女郎”，又怎會不懂？可她還是努力欺騙自己，因為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現在的接觸不過是利益所致，等這段時間過去，他們不會有任何交集。
丹一不再等待，隻是呼吸平靜，抬起雙手扳正他躲閃的頭，淡淡道：“那我，現在開始考慮吧。”
李玄聞言猛然抬頭，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張了張口，嗓音有些微微的顫抖，歎息一般絮絮叨叨地坦白了心跡。
“……曾幾何時，我也希望你一生淡泊平靜，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然則，愛你之人實在眾多，我若再不搶，便永遠搶不到了。
“你是一團火。需要足夠天高海闊之處，供你炙熱且肆意地燃燒。長安城不足矣，大明宮亦不足矣。
“我知曉，我誠然自私，私心欲將你留下，想將你牢牢拴在身旁。可我不能，那般你定然會難過。但凡思及竺丹一會難過，我心便要碎了。
“所以……所以能否給予我少卻時日。我需要做許多繁雜之事。我要一樁樁、一件件地解決。彼時大仇得報，你我二人一同回姑蘇，一起遊山玩水……
“我心知一切聽來似乎很是荒誕，但我眼下給你的承諾隻有一句——我李玄，此生便唯竺丹一一人。”
潮水般吐露的心跡，仿佛衝潰堤壩般洶湧。從最開始的躲避，到最後認真地凝視著她，他感覺所有的緊張、期待都如同氤氳的霧氣一般自下而上吞噬了他的全身。
他強烈壓抑住自己拔腿想逃跑的衝動，他了無知覺一般站在原地，他在等待她的反應。
黑夜不再靜謐，遠處夜市稀稀疏疏傳來喧囂，夾雜在微弱的蟬鳴之中。
他聽見丹一略顯苦澀地輕輕笑了一聲，而後低下了頭，風輕雲淡地說道：“哦，你喜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