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聽見男人用散發著雄性荷爾蒙般低沉的語氣問我,我的心驀的漏了一拍,然後急速的“砰砰”跳,那種不受控製的跳,像是要從胸口裏跳出來,蹦進男人的懷裏。
我應該說什麼?
你又在說什麼?
我當然要走了,難不成要一直留在你身邊,然後等著你的母親再次敲碎我的腦殼,將我丟棄在大街上,任千人瞧萬人看?我當然不會給你留這個機會。
你想什麼呢!
心中縱有萬千思緒,我不得章法,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要從四肢百骸逃走,我的腿發軟,我的心顫抖,我所剩不多的發好像也要鑽透我厚厚的毛絨帽子,站起來反抗,我的呼吸好像要再次停止了。
我感覺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夜,我躺在大街上,躺在垃圾堆裏,仰頭,入目的是血紅血紅的月亮,晶瑩剔透,像是剛從麋鹿眼眶裏掏出來的眼珠子,它盯著我,我盯著它,四目相對,我竟然看到了長著犄角的狗,長著三隻眼睛的魚,長著翅膀的貓……
等我們之間再次被空氣灌滿的時候,我看見了周先生,他本就慘白的臉色好像更加難看了。
我不能讓他難受啊,我是來給他做工的,不是來他添堵的。
我咽了咽唾沫,正要說些什麼,就聽見耳邊周先生開口,“裴總,你逾矩了。”
我轉頭看過去,周先生太高了,我隻看見埋在圍巾裏的那抹光潔的側臉,那樣柔和,那樣堅實,就像天神一樣。
“她是我的。”
那個討厭的男人又說,他的話就像疊在高高的柴垛子上,將我的感受統統拋之腦後,然後他就站在那裏,抽出一根長滿倒刺的秸稈毫不猶豫戳進我的心髒,我能感覺到,倒流的血液就像打開閘門泄洪的水庫。
我說不出什麼。
我應該說些什麼的。
不然我還站在這裏就是個笑話啊。
“我——”是我自己的。那些話像是遊戲裏的禁忌詞一樣,無論我怎麼嘶喊,依舊隻是在我自己腦海裏徘徊,散不出去,我的右手蜷縮在周先生的溫暖幹燥的大手裏,而左手則被鉗製在妖怪爪下,那些光怪陸離的動物遮住了我的眸,掐住我的喉口,威脅我,叫我不要說那些傷害他的話。
傷害?
傷害!
又是誰在傷害誰?
我深吸了口氣,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軟弱,我根本控製不住那難以捉摸的情緒,不要命似的甩開他們的鉗製,手反伸背後,從拉鏈口的縫隙中鑽進去,我記得藥片就是藏在書包側邊的夾層裏,我找不到,裏麵的東西翻攪起來,就像我的心,被拉扯,被撕壞,然後就有人妄圖施施然的拚湊好。
哪有那麼容易。
我按不住那顆躁動的心,也找不到書包裏救人命的藥。
我一股腦兒將書包從背上拽下來,拉鏈來不及順著拉開,直接從縫隙那兒扯壞,然後倒置背包,“嘶——”“嘩啦啦——”,護照、手機、身份證、衛生紙、口紅……怎麼就是沒有它啊?我趴在那堆東西裏翻找,燥熱的肌膚與地麵相觸,使我更加煩躁,恨不得將那顆不聽話的心摳出來,然後踩爛。
等我慶幸找到它的時候,鋁板裹著白色藥片靜靜的躺在一隻寬厚的手心裏,我等不及順著手臂往上看,去謝一謝那個幫我找到藥片的好心人,我一手將鋁板抄進懷裏,連遞到手邊的水都來不及拿,不知道扣了幾顆,總之是扔進嘴裏了。
“小菲?——”
直到阿遙哥在耳邊喊我,我才從那場難堪的臨別中回過神來。
“傻了?”阿遙哥微微傾身,我看到他泛紅的鼻尖,那裏還有一顆不明顯的小痣,而後又掀起眼簾往上看,和他禽著笑意的眼眸對個正著。
“……好久不見。”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