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
艾斯蒂兒是在夕陽徹底隱去光輝的時候才醒過來的。
西斯靜靜地把想要起身的她再次推回了床上。
艾斯蒂兒現在正躺在萊波索村長老家中的一張高級床鋪的上麵。這個村的村民們不僅將水分給了西斯,還幫他一起將艾斯蒂兒搬運到這間房中。
西斯在艾斯蒂兒的枕邊坐下後,輕輕地撫摸起她的腦袋。
「你現在還是不要亂動。雖然傷口不是很深……但好不容易才幫你止住了血」
罪禍的鮮血在空氣中馬上就會結晶化起來。拜此所賜,在大多數情況下它們受傷後是馬上就會止血的,因為整個傷口都會產生那種結晶化現象。
艾斯蒂兒像是在尋找什麼似地慢慢移動著視線。
「……西爾維婭人呢?」
艾斯蒂兒是為了救從迪夫耶背上被拋出來的西斯和西爾維婭才會受傷的,所以這也難怪她會牽掛對方的安危了。
「她沒事的哦。現在是去調查他們視察團曾呆過的那個野營地去了」
「……她居然敢在這種時候獨自一人去?」
看來就連艾斯蒂兒也認為這樣不妥。
這個森林裏不但有那隻刻魔,而且對身為異邦人的西爾維婭來說也是座未知的迷宮。在裏麵獨自行動可以說等同於是自殺行為。
「雖然我也製止過她,但她卻說有非幹不可的事情。……反正現在倒是不用擔心刻魔和從刻魔的事情了」
「那刻魔現在怎麼了?」
「從空中直接墜地的衝擊,加上被迪夫耶的火焰徹頭徹尾地灼燒了一通後,那隻刻魔看來也是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來再生。而那些從刻魔也被它全都吸收掉了所以這附近都是安全的哦」
這也是西斯能讓艾斯蒂兒好好休息一下的原因。
「順帶一提,是西爾維婭幫你進行緊急包紮的哦」
西斯在將事情進行說明的同時,還不忘著重強調對於那個包紮過程自己是什麼都沒看到。
艾斯蒂兒現在穿在身上的是從村中借來的衣物。因為不是她平時穿的學園製服或者小醜服裝,所以雖然稍顯樸素但對西斯來說倒也有種新鮮感。
——話是這麼說,但她還真是有點慢呐。
西爾維婭在完成艾斯蒂兒的包紮後就馬上離開了。而那已經是超過一刻之前的事情了。就算不必擔心刻魔的襲擊,她也還是有迷路的可能性。
——但是,我不能把艾斯蒂兒留在這裏……
艾斯蒂兒她現在需要的是趕快用魔法進行治療。比起留在這裏或者是出去尋找西爾維婭,她應該趕緊回到兵營處接受救治才行。
就在西斯猶豫不決之際,艾斯蒂兒突然間驚呼起來。
「西爾維婭嗎……啊!」
隻見她抬起頭用一副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過來。
那份表情是在西斯預想當中的。但是——
「……難道說,我是罪禍的事情暴露了嗎?」
艾斯蒂兒的這句話卻有點出乎西斯的意料。
不知是如何理解西斯那份反應的艾斯蒂兒露出了不服氣的表情。
「什麼呀。要是在這裏暴露身份的話就會給露切爾造成麻煩,這種事情我還是知道的哦」
「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艾斯蒂兒她雖然經常藏著事情不說,但卻絕不會編瞎話。就算想把事情糊弄蒙混過去,她自己也會主動地用暗示性的話語讓對方察覺到真相。
——難不成……她沒有注意到嗎?
剛才西斯其實是在猶豫該不該問為什麼她流出來的血沒有結晶化的事情。之所以他沒問出口,因為想著這可能是她不願提及的話題,而且西斯也不認為這話題是可以在這個可能隔牆有耳的村子裏說出來。
但是,西斯卻沒想到居然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
雖然他頓時顯得十分令人生疑,但立馬就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沒、沒事的。血的事情我已經想辦法幫你糊弄過去了。西爾維婭她沒有察覺到哦」
「哼嗯……?」
雖然艾斯蒂兒她露出一副驚訝且無法釋然的表情,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應該是想不到西斯會騙自己的理由吧。
「是嗎,謝謝了啊……。之後也得向西爾維婭去道聲謝呢……」
接著,她一臉幸福地把臉一下子埋在西斯的膝頭上麵。
「誒嘿嘿,是西斯的膝枕呢」
因為西斯現在就坐在艾斯蒂兒的枕頭旁邊。
艾斯蒂兒因為背部受傷,所以必須有人固定住她的睡姿以防她不小心翻身讓傷口裂開。西爾維婭不在的現在,這事情隻能由西斯來做。而且,西斯自己也想呆在艾斯蒂兒身邊來保護她。
隻不過,他剛才起就一直在看著艾斯蒂兒的那張毫無防備的睡臉了。對他來說,直到艾斯蒂兒醒過來的這段時間內自己都處於內心難以平靜的狀態。
「畢竟平時都是倒過來的呢」
「因為西斯是個色鬼呢」
「那都是莫須有的罪名啊……」
平時幾乎都是西斯讓艾斯蒂兒遭遇害羞的事情然後被她打倒,接著再躺在她的膝枕上麵接受照料這樣的展開。
話雖這麼說,那畢竟是她使用魔法後產生的副作用,所以要把這事全怪在西斯頭上也的確有點冤枉。
剛才還麵露苦笑的西斯突然間換回了一本正經的表情。
「呐、艾斯蒂兒」
「什麼事?」
「你的魔力沒有恢複,對吧」
艾斯蒂兒那纖細的肩膀打了個哆嗦。
「……嗯」
那是仿佛平時她的那種樂觀態度全是假象般的孤單沮喪的聲音。
「明明都過了兩個月了,可魔力還是一點都沒恢複……。不僅沒有恢複,反而有種還在漸漸流失的感覺。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
西斯頓時屏住了呼吸。
艾斯蒂兒她果然是沒有察覺到自身的魔力已經消散到甚至無法讓她的血液產生結晶化現象的程度了啊。
——是那時候的那個水晶造成的嗎……
兩個月前,艾斯蒂兒中了一個卑鄙的陷阱,從而被關進了那個能吸取魔力的水晶裏麵。雖然最終西斯和露切爾合力打倒了那個犯人,然而艾斯蒂兒的那些被奪走的魔力卻沒有回到她的身上。
因為那些魔力是為了拯救一位在事件中死去的少女的生命而被消耗掉了。
——但是,就算是那個時候,她的魔力也應該沒有全都喪失掉吧……?
就算力量變弱了,艾斯蒂兒她那個時候仍然還是留有相當程度的魔力。所以她才會坦然麵對事實,並猜想自己的魔力會隨著時間經過慢慢恢複起來的。
要是完全失去那些魔力的話,曾是首席魔王候補的她就會變得實力要比現在最低等的罪禍還要弱的局麵。
「我真是沒出息對吧?明明平時嘴上說著力量算不上什麼,但當真要失去那份力量的時候就居然是這副德行……」
她背上受的可不是什麼輕傷。
雖然做了應急處理,但那說到底隻是保命措施而已。如果想要進行恢複身體行動能力的治療的話,就需要回到露切爾所在的兵營用魔法進行救治才行。
「曾經的我一直想著要當個小醜,但現在去當小醜的話會讓我有種自己隻是在逃跑的感覺……」
「才沒有——」
「——就是那樣的啊。剛才也是表演了非常無趣的節目惹觀眾生氣了呢」
為了製止西爾維婭喝那杯下了毒的紅茶,艾斯蒂兒以表演戲法為幌子將其沒收了下來,但結果並沒有得到身為觀眾的西爾維婭的讚賞。
——原來她很在意那件事情啊……
西爾維婭那時也因為失去了視察團的部下們而情緒激動著吧,就算再怎麼表演有趣的節目也是很難逗她笑出來的。
不過,身為小醜的艾斯蒂兒可不會接受那種理由。
那可是連那些想取自己姓名的敵人都能逗笑、就算在被刻魔蹂躪的戰場上也能播撒歡呼聲的艾斯蒂兒啊。而且,這也是作為小醜的她的信念所在。
「我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如果魔力就這樣一去不複返的話……」
這位深陷沮喪之情當中的少女的側臉讓西斯感到胸中揪心般的難受。
——現在的話,不管是什麼罪禍我都能逗它笑出來——
剛失去力量的那個時候,艾斯蒂兒是這麼說道並笑起來的。
那個時候,自己也並非完全相信了這番話。但即使如此,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心中也想著是那個艾斯蒂兒的話說不定當真是沒有問題的。
——結果是我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西斯一直在靜靜地撫摸著艾斯蒂兒的腦袋。
「我不是〈占刻使〉,所以不懂魔力方麵的事情。但是,要是去問露切爾和艾麗娜的話我想肯定是有辦法的。如果那樣也還是不行的話——」
「……不行的話怎麼樣呢?」
「我就會擔起那份責任來保護你的」
「呼欸?」
西斯就像是要把艾斯蒂兒的腦袋包裹起來那般,用手掌輕柔地觸摸著她的臉頰。
「你曾好幾次救了我的性命。所以這次該換成我來保護你了。這和力量的強弱沒有關係。為了讓你能毫不在意周圍地繼續當一個小醜,我會從一切危險當中好好保護你的」
曾幾何時,是艾斯蒂兒救下了那個既沒有覺悟、也沒有勇氣挑戰敵人的西斯。
因為是西斯的懇求,她才站在了那個有刻魔和騎士這雙重敵人在場的戰場上。
妹妹瑪娜麵臨生死危機的時候,就算知道自己有被卷入其中的危險她也還是挺身出手相救。
接著在和同為魔王候補的敵人的戰鬥當中,她為了保護拖了後腿的西斯而失去了力量。
——隻要是為了艾斯蒂兒的話,自己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因為,她對自己的恩情已經多到就算用自己的性命也償還不清了。
「不管對方是刻魔、是克拉恩、是人類、哪怕就是魔王,我也會保護你的」
聽到這話後的艾斯蒂兒臉上頓時泛起了紅暈。
「哎嘿嘿……真難辦哪,這就是傳說中的求婚嗎」
「不、不是的,我、我可不是那個意思啊!我說要保護你是指護衛的士兵或者門衛的那種意思啊!」
「可那不是門衛的工作才對吧?」
「這就是門衛的工作啊!」
西斯嘴上是這麼說,但其實他自己也覺得這解釋有點牽強了。
「話說回來,“求婚”這種詞語你是在哪裏學會的啊?」
明明前段時間她還一本正經地問過“戀愛是什麼東西?”這種問題。
「哼哼,我作為小醜也是在一直學習的哦,其中當然也會包括戀愛的事情呢!」
當她冒出“學習什麼叫做戀愛”這種念頭的那一刻起,就代表她完全沒有理解戀愛這個詞的含義呢……
咯咯咯地笑著的艾斯蒂兒,就這麼抱緊了西斯的膝頭。
「切……算了,我也知道想必就是那樣的呢。你想表達的意思,就是露切爾說的那種騎士的誓約吧?」
「騎士……」
「真是的,明明你是要和我一起當個小醜的,可現在卻完全被調教成了騎士的樣子……是不是把你放在露切爾身邊太久了點呢?」
——那啥,我想當的可是門衛,而不是什麼騎士或者小醜啊……
看來西斯自己的意誌並沒有被艾斯蒂兒納入考慮的範圍之內。
「但是,那樣的話感覺也不壞呢。想要英雄救美結果卻搞砸出醜的西斯,感覺隻是看到那種景象觀眾們就會爆笑一場呢」
「難道我就絕對沒法瀟灑一回嗎?」
艾斯蒂兒抬起頭來心滿意足地看著直哼哼的西斯,然後意外地用一臉認真的表情這麼說道。
「但是,隻是被保護的話我是不會滿足的。我要親自將人類和罪禍都逗得笑出來。為了那個我就必須找回那些我失去的魔力才行」
艾斯蒂兒是一位小醜。
但她的本質果然還是一位魔王。
西斯充滿憐愛地來回摸著這位艾斯蒂兒的腦袋。
「我來幫你吧。你是會原諒身邊多出我這麼一個人的吧?」
「哎嘿嘿,可以哦」
艾斯蒂兒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咚咚。就在這個時候,不知是誰在外麵敲響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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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回到約一刻半之前。
「——還請拿著這個吧」
這麼說著的尼科爾遞過來一個稍大的皮口袋。西斯打開一看,隻見裏麵放著水和刀具等出入森林時所必備的物品。
「可以嗎?我的意思是說……這些對你們村子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現在這個國家正處於劍刻戰爭當中,而且就在這附近還出現了那叫做刻魔的魔物。食物也好刀刃也好指南針也好,這些對這裏的村民們來說應該都是很珍貴的物資才對。
「您是那位騎士姬大人的同伴,同時也是來自普勒蓋拉的貴客,所以還請不必介意。而且——」
說到這裏,尼科爾微微一笑。
「白天得以拜聽到閣下的優美唱詩,所以就請當做這是在下的謝禮吧」
「是嗎……那麼我就不客氣收下這些了」
西爾維婭向尼科爾道謝後,就沿著四周都是耕地的田間小路離開了。
此時她的身邊並沒有西斯和艾斯蒂兒的身影。因為西斯要陪在受了重傷的艾斯蒂兒身邊,所以她和他們現在是分開行動的。
「……真是的,還真是個不得了的累贅呢」
西爾維婭的這句話絕不是針對西斯和艾斯蒂兒說的。
——我一個人的話居然會是如此無能為力嗎……
一開始是西斯最先向自己伸出了援手。
在森林當中失去了全體部下,然後好不容易逃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後,卻又被從刻魔逼上絕路差點倒下。
就在那個時候,宛如疾風般出現的這位少年理所當然般地將自己護在了身後。
——他就是普魯加特利奧說過的那個西斯……
據普魯加特利奧所說,這位少年擁有和在圓桌騎士中占據一席之地的加列特?杜勒斯?佩納斯比肩的才能,並且能夠為了他人拚上自己的全力。是一位擁有那種越是被逼上絕路就能越發變強的恐怖才能、隻要給予某種契機的話甚至能成為最強騎士的逸才。
隻可惜,他缺乏作為戰士來說所必不可少的“某種東西”。
但在西爾維婭看來,事情好像並非如此。
肯定是在普魯加特利奧所不知道的這一年間產生了什麼變化吧。在那名為劍刻戰爭的內亂之中,無法想象他在戰場上從沒被逼上過絕路。而想必他就是在那種情況下得到了自己原本欠缺的那“某種東西”吧。
普魯加特利奧說過的那番對於西斯的評價,以及自己在危難之際被他所救的事情,使得西斯的形象在西爾維婭看來無疑就是英雄。
——雖然還有點呆頭呆腦的感覺就是了……
也許是因為圍在周圍的同伴全是異性的關係吧,他有時會顯露出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雖然也曾想過利用這點來想辦法把他挖過來當自己的部下,但要以那騎士姬和銀乙女為對手果然是太困難了。
——銀乙女……艾斯蒂兒……
第一次見麵就變出個青蛙捉弄自己、用戲法糊弄自己、甚至在和她第一次身體接觸的瞬間還產生了奇妙的排斥現象從而被彈飛了出去。
——那個排斥現象到底是怎麼回事……?
西爾維婭看著自己的手。
剛才為了處理那個傷口而碰到她身體的時候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
不管怎麼說,自己一開始對艾斯蒂兒並沒留下什麼好印象。
然而,她卻毫不猶豫地保護了完全沒有理解劍刻戰爭為何物、擁有《劍刻》代表了什麼含義的自己。
就連自己發怒將她的手甩開的那件事情,她也是笑著原諒了自己。
西爾維婭認為艾斯蒂兒是個了不起的人。有了這種看法後,平時她的那種吊兒郎當的態度也就會讓人苦笑著將其接受下來。
西斯也好艾斯蒂兒也好,都理所當然般地保護了身為外人的西爾維婭。
就連自己被從龍背上甩下來時,他們也是奮不顧身地救了自己。
——我已經不能再連累他們了。
就在西爾維婭正要進入森林之時,從身後村子的方向傳來了向自己打招呼的聲音。
她回頭一看,隻見這次跑過來的是一位身邊帶著孩子的女性。
「你們怎麼來到這種地方……這裏很危險的哦?」
但是女性跑過來平複了下呼吸後,向西爾維婭這麼問道。
「您這是要到森林裏去嗎?」
「是啊,我想去找點東西」
西爾維婭回答後,女性身邊的孩子畏畏縮縮地走上前來。
「唱歌的大姐姐,這個給你」
說罷那孩子遞過來一個用樹木果實串在一起做成的手鐲。
「這是你自己做的嗎?」
「嗯,是護身符」
女性在看到自己露出自豪表情的孩子後趕緊解釋道。
「十分抱歉。孩子非要親手把這個交給您,我怎麼說都不聽勸……」
看著對方的西爾維婭眼前突然浮現出某個情景。
——我也像這孩子一樣曾讓黛洛菈頭疼過呢……
記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嚐試動手刺繡的事情了,在做成功後自己就興奮地纏著她說要拿給父親去看。
所以,西爾維婭在此收下了孩子遞過來的手鐲。
「那我就收下了,謝謝」
見到西爾維婭這麼說道並將手鐲戴在手腕上後,孩子害羞地躲到了母親的身後。
「喂、這樣很沒禮貌……」
「沒關係,那麼我就告辭了。你們也趕緊回去吧,因為這前麵很危險的啊」
向對方揮手道別後,西爾維婭就這樣獨自一人進入了森林。
期間她曾回過一次頭,看著手牽著手往村子走回去的那母親和孩子的背影,讓她有種胸中同時被懷念和不安這兩種感情緊緊揪住的感覺。
自己之所以跟著露切爾他們,是因為原本想利用這一行人的。
——黛洛菈……
她是跟隨西爾維婭到最後、而且最終舍身給自己創造逃跑機會的侍女。
她肯定還活著。
——閣下在充當在下對手的這段期間內——
克拉恩是說出這番話後才暫時放過自己的。如果黛洛菈已經死了的話,那個怪物就會立刻追上來殺掉我的吧。因為他既有能做到那種事情的力量,而且也有這麼做的充分理由。
西爾維婭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左肩。
——就算有這種東西,我也什麼都沒做到。
憑西爾維婭一個人的話,是無法戰勝那個叫克拉恩的怪物的。
但是,如果能將騎士之國的騎士——而且還是《劍刻》持有者的西斯、騎士姬以及銀乙女煽動起來的話就能與之一戰。就算無法打贏,至少也能把黛洛菈給救出來。
西爾維婭一開始是打著這樣的算盤。
可是——
「……是一群好人呢」
呆在那支隊伍裏讓人感到內心十分溫暖。
趕來救援卻被同伴襲擊,在遇上這種殘酷的事情後他們不僅平安渡過了危機,更是理所當然地相互歡笑、理所當然地去救助他人。
那都是西爾維婭曾經沒能做到的事情。她正是不相信周圍的人才逃到這異國他鄉來的。
精神正常的人是不該和克拉恩牽扯上關係的。會將和自己牽扯上關係的人全部消滅,那家夥就是這種充滿瘋狂的災禍般的存在。
西爾維婭還沒內心強大到在以那種怪物為對手的同時還能巧妙地利用起西斯他們。
「——就是這裏了」
西爾維婭來到了先前視察團曾駐紮過的營地。
被從背後偷襲的人。意識到贏不了對手卻仍然上前挑戰而被砍倒在地的人。在對方單方麵的殺戮麵前磕頭求饒卻還是被踩得稀巴爛的人。
這些人臨終時的慘叫聲仿佛現在仍然在耳邊回響著。
部下們的遺骸還是維持著兩天前的樣子,就那樣胡亂地橫在地上。
發現自己的視野因淚水而模糊的西爾維婭慌忙擦起了眼角。
「對不起。我甚至無法將你們好好地進行埋葬」
西爾維婭內心其實是很想這麼做的,但是,雖說因為受傷而暫時靜止不動,但那隻刻魔仍然還活著。要是自己死在這裏的話,那黛洛菈的舍身相救和部下們的犧牲就會變得完全沒有意義了。
隻要能將刻魔殺死,之後就應該能將部下們的遺體運回普勒蓋拉了。在那之前,西爾維婭無法為他們做到些什麼。
隻見她在胸前描繪了一個圓形,然後緊握雙手獻上祈禱。
在向神靈祈求給予他們安息後,她便開始了行動。
——如果黛洛菈還活著的話,那這裏就一定會留有什麼線索才對。
因為自己和她有定下過萬一走散時的聯絡暗號。
掀起倒伏在地的帳篷,在燒焦的行李中摸索,甚至在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還沒進行過吊唁的部下們的遺體上麵來回翻找著。
但是,結果卻是完全沒有找到那樣的線索。
「黛洛菈……」
她到底是去哪裏了呢?或者說她還在和克拉恩戰鬥著嗎?還是說是被克拉恩拐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明明是以不惜讓艾斯蒂兒受傷為代價來到了這裏,可隻憑自己一個人果然還是什麼都做不到。
就在她即將氣餒的時候,突然間想起了西斯說過的一番話。
——在普勒蓋拉也存在著魔神的傳說嗎?——
雖然自己並不認為那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但西斯卻好像對那件事情抱有莫名的關心。
此時,西爾維婭這才想起自己行李中的一件東西。
——這是您母親的遺物。作為我的替代,就請您帶上這個吧——
是黛洛菈交給自己的一本書籍。
那是關於身為普勒蓋拉開國始祖的聖者的傳記,裏麵應該也會記錄有和神聖國的成立有關的逸聞才對。
——不,現在不是做那種事情的時候。
傳記什麼的可以之後交給西斯去看。但現在該做的可不是那種事情。
話是這麼說,但西爾維婭卻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幹什麼好。雖然也可以就這樣回到西斯他們身邊,但那樣的話就沒法救黛洛菈了。
就算有明確目的卻找不出將其實施的方法,就在她為此無計可施的時候。
西爾維婭忽然間想起自己一直很寶貝地握在手中的長槍。
「這個得要還回去呢……」
這把長槍並不是西爾維婭的所有物。
是西斯在知道西爾維婭要單獨行動後借給她的。說是既然同樣身為普魯加特利奧的弟子那就應該能用得上。
——他居然敢將自己的寶貝武器借給認識才不到半天的人呢。
就算在西爾維婭的眼裏,也能看出西斯他是非常重視這把長槍的。
西爾維婭定睛看向反射著光澤的槍尖,突然間注意到上麵有一個小小的缺口。
「卷刃了呢……」
以他的性格來看,這應該不是疏於保養造成的。恐怕是剛才和那個叫多特雷斯的騎士單挑時造成的損傷吧。
「……這種程度的報酬還是可以給他的吧?」
西爾維婭如此喃喃自語道後,從行李中找出了一塊磨刀石。
雖然那隻是一塊小到能收於掌中的樸素石頭,但已經足夠用來修複那樣的缺口了。將磨刀石小心翼翼地抵在刀麵上後,就那樣沿著刃尾至刃尖的方向快速打磨了起來。
——從老師那裏學了這種事情看來是正確的呢。
西爾維婭曾經認為打磨劍鋒這種事情不需要由自己親手來做,但普魯加特利奧卻是毫不留情地向她這麼說過——我是不會收連拿手武器都不會保養的弟子的。
被區區一位長槍使用如此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待,這對當時的西爾維婭來說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但她在為此感到屈辱之前首先是感到了一種恐懼感。
不過,那個時候她無論如何都不想讓自己看上去是一副夾著尾巴逃走的樣子,所以才硬逼著自己學習了該如何使用磨刀石。
伴隨著哐哐發出的悅耳聲響,西爾維婭用手裏的磨刀石來回不停地進行著打磨工作。
幾十分鍾過後,槍尖上的缺口終於是消失不見了。
「——好,這下完美了」
把槍尖舉在頭上滿意地看了看,然後就在她正要站起身來的時候。
『哎呀哎呀,您還在這裏嗎?』
聽到那聲音的西爾維婭全身上下頓時泛起一股惡寒。
她強忍著現在就想大聲叫喊起來的衝動,回頭看向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
「埃斯特雷亞的士兵……?」
站在那裏的是一位和自己預想當中的樣子有所區別的男性。
『謔謔,您是想說在下現在的這幅樣子嗎?這個身體是在下為了搭建表演的舞台而暫時借來的東西。如果閣下中意的話也可以讓給你哦』
「唔……」
西爾維婭感到胃部一陣翻湧。
那是一具腦袋有一半被搗爛、身體上也沾滿鮮血的屍體。
——這家夥當真能操縱死屍……!
西斯說出那種事情的時候自己還有點不太相信,但像這樣親眼目睹後就算感情上再怎麼無法認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屍體輕快地笑了笑後將抱在腋下的頭盔戴在了腦袋上麵。
『這樣可以了嗎?把頭遮起來後就看上去還行吧』
「……你居然如此褻瀆死者」
西爾維婭為自己直打顫的聲音感到屈辱。
自己早就已經怕得不行了。雖然手拿西斯借給自己的長槍擺出了架勢,但雙手卻在止不住地抖個不停。
「你把黛洛菈給怎麼樣了!」
看到西爾維婭像是要鼓勵自己般大聲叫喊出來後,那可憐的遺骸詭異地笑了起來。
『是指那個婦人嗎?哎呀哎呀,那還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哪。那份執念在下也深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