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病(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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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天心再次去給雍夫人診脈的時候,正巧雲無憂不在。

雍夫人看她喉嚨上包紮的布條,心裏了然。

舒天心喉嚨受傷,難得的安靜,給雍夫人診脈之後就去調整藥方,香爐裏的香緩緩的燒,有淡淡的白煙飄散。

“舒姑娘。”雍夫人支走了侍女,靠在床頭開口,“那些中原來的老大夫都已經走了。我想辦法把你也送走吧。”

舒天心頓了頓,看向那個床幔陰影裏虛弱的仿佛紙一樣的女人。

“我沒有惡意。活著,對於我來說是一場漫長的折磨。”雍夫人緩緩的說:“我沒有辦法阻止無憂這些年尋醫問藥。我以為不會有人有辦法,死亡是遲早的事。”

盡管她這些天身體已經被舒天心調養的好了很多,可這麼長一段話還是讓她有些氣喘,“神醫穀嫡傳弟子,果然不凡。你或許真的能救我,可是我終究還是要死的。無憂……我不想他有了希望以後又失去。”

舒天心想起來之前背地裏罵她的話,心裏有些愧疚,畢竟她是真的勸服雲無憂放了那些中原來的老大夫。其實這個女人在雲無憂麵前使心眼為難她,也不過是不想活了而已。

可是她不能理解雍夫人為什麼不想活。

舒天心執筆在紙上寫了字給雍夫人看,“我可以治好你,讓你像健康人一樣生活。你為什麼不想活?”

雍夫人微微想了想,似乎不知道從何說起,搖了搖頭,“陸平野死了,所以我也活不下去了。可是我不能自殺。當年我嫁過來的時候,無憂才十歲,那麼小的孩子,在少武閣拚命掙紮求生。舒姑娘你或許想象不出那是個什麼地方。我雖然愛陸平野,但他真的不是個好人。夫妻十二年,我終究是忍不住出手殺了他。當時我沒能追隨他死去,我就沒有辦法再自殺。因為我若是死了,無憂那孩子一定會愧疚自責,他的性子,難免做出一些偏激的事。”

舒天心還是不能理解,可是有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刷刷的在紙上寫,“那麼你為什麼要殺陸平野呢?”

“因為他是個壞人啊。”雍夫人苦笑,知道這個稚氣的小姑娘不能理解,她年少時也曾是這樣,愛與恨之間不容半點混淆,取舍之間不留餘地。

愛若有理智,那麼世上就沒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了。

“我愛他,所以我想追隨他而去。他死了以後我了無生趣。可是他是個惡人,我必須殺了他。這並不衝突。”雍夫人知道舒天心不可能會懂,可還是徒勞的解釋。

也許是太久沒有跟人提過陸平野,她一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絮絮叨叨的說她與陸平野的一些瑣事。

舒天心支著下頜,慢慢的消化雍夫人的話,景山青也跟她說過類似的話,為什麼他們都是一副這樣的邏輯理所當然沒有問題的樣子,可她卻總覺得很別扭。

她想象了一下假如方子白是個壞人,不辨是非濫殺無辜,嗯就像雲無憂那個病秧子蠢貨一樣。

殺了他?她不至於。神醫穀從來不讚成以暴力解決問題。其實也解決不了問題,你看雍夫人殺了陸平野以後,雲無憂那個樣子,又好到哪裏去呢?

可是還愛?愛這麼個人腦袋是被門擠了吧?之前有眼無珠也就罷了,看出他真麵目了還念念不忘要殉情?如果真的這麼愛,還堅持那些是非幹嘛?就像她師父常教育她時說的,這個世上哪有絕對的對,又哪裏有絕對的錯呢?

舒天心實在不懂雍夫人的心思,揮筆在紙上寫,“等你病好了,你可以再找個比陸平野好一百倍的啊。你不喜歡雲無憂,那是因為他不討人喜歡,不能就覺得這世上的男人都比不上陸平野了。你可以多走走多看看,你看景山青就不錯,江湖上還有很多大好青年也不錯。”

雍夫人看著她在紙上寫的這一大段話,那些絮絮叨叨的話便停下,輕輕的歎了口氣。

誰也說服不了誰。

雍夫人的治療依然在繼續。

隻是以前她總是沉默,如今雲無憂不在的時候,她便常常跟舒天心講她跟陸平野的那些往事。

舒天心苦於最近不能說話,也隻能默默的聽她說。

她總覺得雍夫人講的這些事實在無聊,什麼跟陸平野一起去看瀑布了啊,送簪子給她了啊之類的,舒天心真的很想抓著她問:“上次講的你叛出師門,陸平野去接應你後來到底怎麼樣了啊!他有沒有跟你師父大戰三百回合?誰贏了?用的哪招?”

舒天心真心認為雍夫人講故事的水平別說跟天橋上說書的比了,連那些去神醫穀求醫的喜歡吹牛的江湖大漢都不如。總抓不住重點,還天馬行空,東一段西一段的。

舒天心也就任她絮絮叨叨的說,左耳朵進右耳多出,自己該幹嘛幹嘛。

漸漸的舒天心的喉嚨好了。

那天雍夫人又在跟她說陸平野的那些事時,舒天心忍不住說:“這一段都說了三遍了啊,他送你的那個簪子是蓮花紋的,後來隨著他葬了,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