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奚武約是在申時左右,即沿原路返回,趕到豫州,此時斛律明月大軍已經抵達豫州城下,將整座城團團圍住,正在攻城,達奚武率眾在西門外與北齊軍浴血苦戰,兵士損失有三分之一,才得以衝破西門封鎖,殺到城門口,守城的兵士見著達奚武虎旗,急忙放下吊橋,迎達奚武等人入城,有北齊潰兵想要趁機混進城,給城頭的沙石擊退。
入城後,達奚武顧不得休息,打馬直奔州府衙門,見著楊忠,將司馬消難等人情況悉數彙報過,即垂手侍立在旁邊,默不作聲。楊忠笑著說,達將軍辛苦了。遂不再說話。達奚武沉吟了陣,說道:“元帥,末將有一事不明,想請問元帥。”楊忠笑道:“將軍請說。”達奚武斟酌了陣,說道:“末將護送刺史大人西歸時候,曾經問他,之前元帥入城時約是在幾時,其人答約是在酉時左右,末將想請問元帥,既然在酉時左右入城,為什麼今晨卯時才放出紅色焰火信號,通知末將進城?”
楊忠隻是笑,沉吟了陣,說道:“達將軍是聰明人,本王心中做何打算,你還會不清楚麼?”達奚武微微一愣,楊忠這樣的直認不諱,倒令他躊躇起來,擔心自己萬一猜度失誤,隻怕跟隋國公的關係再難修複,達奚武沉吟了陣,婉言說道:“末將心裏疑惑,也曾與偏將宇文貴商量,其人猜測,元帥是想陷末將於不義,背負臨陣棄帥的罪名。”楊忠笑道:“將軍怎麼想?”達奚武沉默了陣,咬牙說道:“末將私心裏確實曾經這樣懷疑過。”楊忠看了達奚武一眼,笑著說,你懷疑的不錯,本王確實是有過這樣的算計。”達奚武問道:“便是這樣,今晨元帥又為何放焰火通知末將?”楊忠看著達奚武,沉吟了陣,說道:“本王臨時改變了主意。”
達奚武問道:“為什麼?”楊忠隻是笑,眉宇之間卻十分蒼涼,淡淡說道:“本王隻是突然明白,人死不能複生的道理,是以作罷。”達奚武默不作聲,沉吟了陣,斟酌說道:“元帥慈悲,末將甚是感激,當年末將累的楊大夫人同小公子無辜慘死,這多年來,始終心懷愧疚。”楊忠隻是笑,淡淡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事,達將軍也是不得已而為止。”
達奚武心下一熱,卻默不作聲,這時自外間進來一名兵士,對楊忠說道:“回元帥,北齊陣營送來戰書。”楊忠接過戰書來,掃了那兵士一眼,突然笑出來,原來這兵士竟是關逢龍,楊忠眼中波光微動,心潮澎湃,卻不便開口詢問,遂用眼示意關逢龍,關逢龍會意,微微點頭,跟著垂手立在一邊。
楊忠露出笑容,達奚武看得心下有些疑惑,問道:“元帥,戰書寫了什麼內容?楊忠一邊看一邊微笑,說:“內容如下:妾身韓長鸞字付周室柱國大將軍隋國公楊忠敬啟:欲約將軍於今夜戌時,在城西長亭一會。”達奚武聽得皺眉,說道:“北齊朝中幾時多出一位叫韓長鸞的女將的?末將怎從來沒聽說過?”
楊忠沉默了陣,笑著說:“據本王所知,北齊朝中並沒有叫做韓長鸞的女將,但北齊太祖神武皇帝,有一位受封賽陽夫人的妃子,原名倒是叫做韓長鸞,據說這位賽陽夫人不僅容貌出眾,更是雅善匈奴兵法,可望塵斷來騎多寡,嗅地知軍行遠近,是神武皇帝最得力的枕邊謀臣。”達奚武皺眉,說道:“這妃子隨斛律明月趕來豫州,不知道是為什麼事。”楊忠沉吟了陣,笑道:“見著就知道了。”達奚武斟酌了陣,說道:“末將願護衛元帥前往。”楊忠卻笑,說道:“不,你留在此間守城。”
達奚武眉峰微皺,說道:“長亭距離北齊大營不過三裏之距,末將擔心元帥此去,會有危險。”楊忠淡然笑道:“所以更加不可讓你隨本王去。”達奚武皺眉,問道:“元帥莫非是信不過末將?”楊忠隻是笑,說道:“那倒不是,本王隻是聽聞達將軍新近得子,不忍你輕易涉險吧。”達奚武看著楊忠,默不作聲,沉吟良久,輕聲說道:“元帥想必也是為著這樣考慮,是以委派末將護送司馬消難妻小西歸,自己反留在此間拒敵的吧?”楊忠微笑。達奚武眼眶微微發熱,輕歎口氣,說道:“元帥這樣苦心為末將著想,末將真是無以為報。”楊忠隻是笑,曼聲吟道:“白雲在天,丘陵自出;道裏悠遠,山川間之;將子無死,尚複能來?”
這原是先秦無名氏所做的一首歌謠,楊忠這時吟出來,卻是在試探達奚武,有無歸附他的意向。達奚武聽的明白,頓時心下血氣沸騰,顫聲說道:“元帥,末將。。。”說話間聲音哽咽,言不成句。楊忠看著他,舒眉輕笑,達奚武吸了口氣,定了定神,接著說道:“元帥今後有甚需要差遣末將之處,但請開口。”楊忠露出笑容,安然低頭飲茶,嘴角一絲淡淡笑容,說道:“好。”
達奚武躬身出去,楊忠收起笑容,負手立在窗前,怔怔出神,少頃,關逢龍自門外進來,笑著對楊忠說道:“恭喜王爺,今次出征可謂收獲豐厚,既得了那上將星轉世的小嬰兒,又收得達奚武這員武將。”楊忠笑道:“全仗關先生妥善謀劃。關逢龍笑著說,是王爺時間拿捏的好。”楊忠笑著說道:“那麼各取一半功勞如何?”關逢龍微微一怔,隨即與楊忠相視一笑。楊忠咳嗽了聲,到底有些按耐不住,試探著問道:“不知堅兒現在哪裏?”關逢龍笑道:“我將他安置在距離此間約有五十裏左右的僻靜處了,稍後王爺即可見到。”
戌時左右,楊忠帶著關逢龍,自西門出城,行至長亭,等了片刻功夫,即見著一頂鸞轎自遠而近,停在楊忠馬前約有四步遠處,轎子左右各有一名青衣侍從,年紀約在二十上下,生的眉清目秀,但雙目呆滯,好似受藥物所困。楊忠打量兩人,覺麵貌十分相似,看來當是雙生兄弟,遂低聲問關逢龍,說,這兩人即是魁鬥雙星的轉世之身?”關逢龍說道:“是,小公子二十四歲時候的死劫,便是要靠這兩星護衛才能解。”
轎身微微傾斜,站在左邊那男子掀開轎簾,一名華服婦人,自轎中出來,對著楊忠微微一福,說道:“妾身韓長鸞,給隋國公請安。”楊忠笑著回禮道:“不敢,賽陽夫人星夜約見本王,不知是有什麼要事?”韓長鸞笑道:“妾身的來意,王爺應當十分清楚才對的。”楊忠笑道:“請夫人明示。”韓長鸞微笑,沉吟了陣,笑著說道:“王爺執意要妾身說明也無妨,妾身今次前來,是想請王爺交出得自司馬消難處那小嬰兒,隻要王爺將那小嬰兒交給妾身,妾身即刻令斛律將軍放行,讓王爺平安離開豫州。”
楊忠露出笑容,說道:“賽陽夫人千裏迢迢,不辭辛勞隨軍出征,就是為著要得司馬消難的這小嬰兒?”韓長鸞笑道:“是。”楊忠笑道:“賽陽夫人要這小嬰兒來做什麼?”韓長鸞淡然笑道:“王爺何必明知故問,你我都知道,這小嬰兒是太微垣西的上將星轉世,人得其輔佐可得天下。”楊忠笑道:“神武皇不已經是萬乘之君了麼?”韓長鸞淡淡說道:“天下何其大,北方這半片江山遠遠不夠。”
楊忠笑了出來,說道:“這倒也是。”韓長鸞眼波流轉,笑著說:“難得王爺讚同妾身這主張,便是這樣,就請王爺即刻交出那小嬰兒來可好?”楊忠卻笑道:“這個怕是有些難辦,恕本王不能從命。”韓長鸞秀眉微蹙,說道:“妾身敬重王爺是周室貴胄,是以先禮後兵,王爺若是辜負妾身一番心意,一意孤行,挑起兵戈,對王爺是沒有半點好處的。”
楊忠露出笑容,說道:“本王多承賽陽夫人關照,心下甚是感激,隻是這小嬰兒,現時已經不在本王手上,隻得辜負賽陽夫人一番美意了。”韓長鸞臉上微微變色,沉吟了陣,笑著說道:“王爺若是想告訴妾身,已經將那小嬰兒,連同司馬消難家眷親小,由你座下先鋒護送西歸,就請免開尊口,妾身一早已經打探清楚,司馬消難一行人中,沒有甫自出生的小嬰兒。”楊忠露出笑容,說道:“賽陽夫人果然心細如發,難怪達將軍一行人不曾遭遇劫殺,原來是賽陽夫人有意放縱的緣故,隻是不知道賽陽夫人如何會獲悉達將軍西歸路線的?難道我軍中有奸細?”韓長鸞笑道:“那倒不是,妾身自有其他途徑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