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鸞定了定神,試探著對關逢龍說道:“可否告知閣下姓名?”關逢龍含笑說道:“在下關逢龍。”韓長鸞大驚,麵色刷的雪白,喃喃說道:“你果然存活下來了,難怪隋國公身處險境仍然神態自如,原來是有先生相助。”楊忠聽得輕聲微笑,目光片刻卻也不離那突厥騎兵,來人屠盡所有北齊兵士,跟著策馬向楊忠方向筆直行過來,在楊忠跟前三步遠處勒韁,翻身下馬,行至楊忠馬前,揭開麵上鐵罩,露出清俊麵容,對著楊忠煦然叫道:“爹爹。”楊忠淚盈於睫。
這少年正是多年前由向氏帶回西域突厥撫養的楊忠之子楊堅。楊堅之所以會在此時回中原,皆是因為關逢龍的主張。約是在三個月前,關逢龍夜觀星象,發現太微垣西的上將星有再次轉世的跡相,並會投生在北齊豫州刺史司馬消難府上,因此與楊忠設定計謀,詳加安排,要將這小嬰兒奪來,與此同時,關逢龍又認為,上將星再次轉世,既是暗示帝星回朝的時機已經成熟,因此是時候將楊堅自西域接回中原了。楊忠對此自然喜不自勝,遂與關逢龍分頭行事:楊忠帶兵入北齊,施計奪小嬰兒,跟著自水路回太原;關逢龍則潛行至西域突厥,見過向氏和楊堅,將情況悉數說明後,帶楊堅回太原。
但關逢龍臨行之際,楊忠安排在北齊朝中的內人又報消息來,說神武皇寵妃賽陽夫人韓長鸞不知何故,竟鳳駕親征,與斛律明月將軍齊伐豫州,關逢龍當機立斷,改變策略,令楊忠送走小嬰兒後,仍然苦守豫州,自己則和楊堅星夜兼程,趕來增援,楊堅對此十分不解,關逢龍解釋道,楊堅雖是帝星轉世,但他命裏有個死劫,一定要賽陽夫人座下那兩個魁鬥雙星轉世的青衣侍從護持才能解,今次賽陽夫人離開帝京來伐豫州,正是奪那兩個侍從的大好良機,楊忠遂不再多言。
楊忠看著韓長鸞,溫言說道:“夫人可否交出你身後那兩名侍從?”韓長鸞默不作聲,沉吟不決。楊堅有些不耐,說道:“爹爹想要那兩名侍從,何必跟她羅嗦,兒子去搶來給你就是了。”說完手持利斧大步上前,他斧刃處尚有未幹的血珠,盔甲上更是血跡斑斑,看來分外猙獰,韓長鸞卻不驚恐,傲然說道:“小公子想搶妾身這兩名侍從不難,要保這他兩人性命卻是千難萬難,隻因這兩人身上,有妾身落的一味蠱,須得每十天服妾身的解藥一次,否則必定蠱毒攻心而死。”楊堅冷笑道:“我可不信。”說罷提起利斧,直取韓長鸞頸項。楊忠卻臉色微變,出聲喝道:“堅兒不可!”利斧堪堪及著韓長鸞頸間鬢發,倏然停下,韓長鸞雙目如電,直視楊堅,冷笑著推開斧刃。
關逢龍沉吟了陣,笑著說道:“夫人要如何才肯心甘情願將這兩名侍衛交給在下?”韓長鸞反問道:“關先生,妾身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按照鮮卑奇書《會稽嶽命》的記載,在兩百多年前,鮮卑族的君長與天行者決裂,遂啟用天行咒,想將國中一幹天行者悉數咒殺,這當中,善行驅神咒,能役使鬼神,逆轉乾坤,開天辟界的天行神者關逢龍,更是鮮卑君長首要的殺戮對象,先生可否告知,彼時是如何逃脫這劫數的?”關逢龍默不作聲,沉吟了陣,艱難開口道:“有人救了我。”韓長鸞追問道:“是誰?”關逢龍垂下長睫,輕聲說道:“無可奉告。”
韓長鸞有些失望,關逢龍彎唇輕笑,轉口說道:“夫人座下這兩名侍從,在下今次是勢在必得,夫人有什麼條件,不妨悉數提出來,容在下斟酌看。”韓長鸞沉吟良久,斷然說道:“妾身知道關先生的神能,但這兩名侍從,抱歉妾身不能讓度。”關逢龍皺眉,沉吟了陣,問道:“可否告訴在下個中原因?”
韓長鸞輕歎口氣,伸手扶著自己腰腹,斟酌了陣,說道:“妾身原本是不想說出來的,但現時看來,妾身勢必是要給先生一個回複才行的了。”關逢龍隻是笑,並不接口。韓長鸞斟酌了陣,說道:“妾身與當今聖上神武皇結縭十年,始終沒有子嗣,但是三個月前,妾身卻意外懷下身孕,後經朝中的散騎常侍王蕃撰推算過,說妾身腹中胎兒乃是赤帝降精、璿璣玉衡星入命,將來必定能握持群神,形兆天下,但這少子在十二歲左右,會有個劫數,要解這劫數,就須得有魁鬥二星和太微星在世間的托身護持。”
楊忠默不作聲,心下微驚,不由看了韓長鸞腰腹一眼,關逢龍微微皺眉,沉吟了陣,接口說道:“於是夫人就傾盡全力尋找魁鬥二星和太微星的轉世之身,以備屆時之需?”韓長鸞苦笑道:“是,妾身開始尋找,約是用了兩個月時間,即在岐州以北涇川附近的侯家莊,終於找到魁鬥二星的轉世雙生子侯伏和侯壽,妾身最初對兩人賜以重金,想禮聘兩人到帝京任殿前侍衛,誰知兩人竟不肯,妾身無奈,隻得下蠱控製兩人心智,帶回帝京,不久以後,散騎常侍推算出,太微垣西的上將星將轉世落生到豫州刺史司馬消難府上,並說這上將星的托身乃是百年難遇的輔弼之才,得之必能坐天下,妾身心中甚喜,遂暗自留意豫州地區動靜,並細細測算司馬夫人產期,預計在她臨盆的前夕,讓神武皇找樁罪事,安給司馬消難,跟著以此為由,派兵攻打豫州,將他一家除新生的小嬰兒以外,悉數逼殺,以絕後患。這件事進行當中,妾身發現周室的隋國公楊忠,無端派出大量死士,誅殺我北齊東陴江陵線上的官員,妾身遂暗自猜測,隋國公想必也是衝著那小嬰兒來的。”
關逢龍笑道:“夫人如何會有這樣想法的?”韓長鸞隻是笑,淡淡說道:“隋國公能在妾身跟前安插內人,妾身自然也能在隋國公府上布置耳目,十二年前,隋國公府上那起雙生案,妾身雖不知所有內情,但推斷隋國公能在齊王憲的逆天奪嫡陣下,保全那帝星轉世的小嬰兒,背後必定是有能人相助的,隻是妾身沒有料到,這能人竟是有史以來,最具有神能的天行神者關逢龍。”關逢龍隻是笑,卻不做聲。韓長鸞苦笑道:“妾身猜想,隋國公這樣行事,多半是因他背後那能人已算出司馬消難府上將生小嬰兒的來曆,因此著意安排,想將其奪為己有,妾身想明白後,卻不動聲色,隻是令神武皇改旨,讓本朝第一名將斛律明月將軍出征,討伐司馬消難,如此其人必定會周室天子請降求援,妾身估計,彼時即便周武皇不派隋國公出征,隋國公也會主動請纓。”
楊忠笑了出來,說道:“是了,夫人是想,本王出兵到豫州城後,多半會將司馬消難妻小悉數誅殺,隻帶走那小嬰兒,屆時夫人再以重兵相襲,將那小嬰兒奪回,如此以來,夫人不費吹灰之力,即得那小嬰兒,更又借本王之手,殺了所有相關人等。”韓長鸞輕歎口氣,苦笑道:“確實如此,妾身原本以為,這是螳螂撲蟬,黃雀在後,沒料到王爺卻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妾身佩服之至,今次甘拜下風,但王爺想要這魁鬥雙星轉世的侯氏兄弟,妾身卻是恕難從命的,王爺若是執意要取,妾身唯有和王爺玉石俱焚。”韓長鸞說到最後聲量不高,神情之間卻甚是堅決。
關逢龍皺眉,待要說話,楊忠卻說道:“好,本王就暫不取那雙生兄弟。”韓長鸞有些驚訝,望著楊忠,沉吟了陣,說道:“妾身謝過王爺。”楊忠笑道:“賽陽夫人不必多禮,這雙聲兄弟隻是暫時寄放在夫人處,日後時機成熟,本王照取不誤會。”韓長鸞含笑道:“妾身記下了,也請王爺好生照料司馬夫人所生的那小嬰兒,妾身日後自會登門索要。”楊忠笑出來,對著韓長鸞拱手說道:“夫人好走,本王不送。”韓長鸞微笑,對著楊忠、關逢龍微微福了一福,轉身上轎,帶著侯氏兄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