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鸞離開不久,北齊軍營內即聲似雷動,很快大軍拔營,頃刻之間,竟撤的無影無蹤,楊忠歎服道:“一擊不中,立即全身而退,賽陽夫人的胸襟和氣魄,不輸給須眉男子。”關逢龍沉吟了陣,輕歎口氣,說道:“王爺今次放走賽陽夫人,必將後患無窮。”楊忠皺眉,有些不悅,卻又不好發作,隻陰著臉不做聲。關逢龍驚覺,勉強笑道:“在下並無指責王爺的意思。”楊忠輕哼一聲,撥馬回豫州城。
次日楊忠領兵取道江陵回北周帝京洛陽,向武皇仔細回複與北齊大軍交戰經過,隻是略過與韓長鸞的一番敘談,隻說是北齊大軍久攻豫州不下,損失慘重,又聽聞司馬消難已經逃逸,遂在夜半十分悄悄撤軍離開。武皇倒也沒有疑心。下朝後楊忠將兵符交還兵部,即整裝離開洛陽回太原。臨行之際,楊忠私下見過達奚武,囑咐他細細留意趙王府上動靜,每月記著寫密報到太原給他,達奚武領命。
一個月後,武皇召見北齊降將司馬消難,並賜封其人為雲州太守,司馬消難領旨謝恩,下朝後即置備了厚禮,來拜訪護送自己歸周的達奚武,說了一番感激的話。達奚武淡淡應著,突然想起件事來,遂說道:“太守大人,在下有件事,不知當問不當問。”司馬消難忙道:“將軍盡管問,卑職知無不言。”達奚武沉吟了陣,說道:“之前在下護送大人家小自豫州西歸時候,曾隱隱在司馬夫人轎中聞到一股膻腥之氣,想夫人彼時多半是剛剛生產過,但又不見一行人中有小嬰兒在,不知是什麼原因?”司馬消難臉色微變,驚的說不出話來,達奚武心中訝然,皺眉說道:“莫非這中間有什麼隱情?”司馬消難臉色刷的雪白,額間冷汗如注,勉強笑道:“將軍多慮了,卑職夫人彼時確實是生產過,但胎兒落地即是個死胎,所以棄置在豫州城內了。”達奚說道:“啊,怎麼會這樣?”
司馬消難苦笑,猶豫了陣,說道:“已經是時過境遷的事,將軍就不要再追問了。”達奚武皺眉,心下疑竇暗生,但見著司馬消難雙唇緊閉,遂也不好繼續追問。司馬消難見達奚武默不作聲,樣子看來似有些不悅,登時坐立不安,又客套幾句,就借故行李尚未收拾齊整,急急離開將軍府。
達奚武等司馬消難走了,遂派人送帖子過趙王府,將裴師請來,把事情前後悉數說與他聽,裴師沉吟了陣,冷笑道:“司馬消難活不長了。”達奚武有些訝然,說道:“為什麼?”裴師垂下長睫,飲了口茶,說道:“有秘密的人,都活不長。”
果然,次日司馬消難帶家小趕往雲州赴任,路經醴泉縣溫秀嶺時,竟意外遭遇聚居此間的彎刀族人狙擊,一家三十餘口,悉數死於非命,消息傳到洛陽,朝野震驚,達奚武更是錯愕,急急將裴師找來詢問究竟,未料裴師隻是笑,淡淡說道:“你以後要多加小心,千萬不可同任何人提起司馬消難有拜訪你這件事,以免心懷叵測的人誤會你獲悉了司馬消難的秘密,對你不利”。達奚武沉吟了陣,說道:“司馬消難究竟有什麼秘密?”裴師輕歎口氣,說:“我不知,也不想知道,如今這亂世,各人自掃門前雪吧。”
過了幾天,醴泉所屬新畤郡太守上奏武皇,敘述司馬消難死因,其人在奏章內寫道,彎刀族人性情溫良,從不輕易傷人,此次是因司馬消難一家妻小路過溫秀嶺時,轎夫行錯路,闖入彎刀族禁地,誤觸機關而死。武皇讀完這奏章,薄責了太守幾句,也就算了。達奚武將整件事情悉數寫在密報裏,托人送給楊忠知道。
楊忠收到達奚武密報,心下甚是吃驚,遂將關逢龍找來議事,關逢龍看過密報,沉吟了陣,說道:“王爺是覺這件事有蹊蹺的地方?”楊忠皺眉說道:“這件事確實有些蹊蹺,容本王說與先生聽,本王先前的正室呂氏夫人,未嫁之前,原本是彎刀族的大祭司,記得她曾經說過,彎刀族有一處禁地,專門用來存放曆代大祭司的骨殖,這禁地藏在溫秀嶺一個極其幽深的峽穀底部,外人很難找到,既便是無意中找到,這峽穀入口處另又設有伏羲陣,入陣的方法隻有每一代的大祭司才知道,連族人也是一無所知的,所以外人要想闖入這禁地,那是千難萬難的。”關逢龍微微沉吟了陣,說道:“這樣說起來,司馬消難死因著實是有可疑的地方了,在下這就動身去溫秀嶺,探個究竟。”
楊忠躊躇了陣,說道:“這倒不用,說起來本王同彎刀族也有些淵源,這件事由本王去查,或許能省事不少,先生就請留在此間,仔細看顧堅兒同那上將星轉世的小嬰兒。”關逢龍微微一笑,說道:“也好。”楊忠笑道:“先生想想看,給那小嬰兒取什麼名字才好?”關逢龍沉吟了陣,說道:“這小嬰兒是司馬家的人,又是上將星轉世,不如就叫司馬靖吧。”楊忠撫掌道:“好名字,靖者,止息也,左傳有雲,諸侯靖兵,好以為事,有這靖兵的上將星輔佐,堅兒將來必定能夠輕取天下。”關逢龍隻是笑,淡淡說道:“王爺說的是。”
次日一早關逢龍醒來,望著窗外明亮的日光出神,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之間,兩百五十四年已經過去,人世間滄海桑田,時時變化莫測,隻有這輪紅日,依然東升西落。關逢龍輕聲苦笑,惆悵莫名。
楊忠用過早膳,即帶隨從離開太原去溫秀嶺,府中事務暫交由管家楊安負責,關逢龍同楊安將楊忠送至門口,目送一行人離開,正要返回內府看顧那小嬰兒司馬靖,卻聽見楊安自言自語道:“不知道王爺今次去溫秀嶺,會帶誰回來?”關逢龍心中一動,笑著說:“莫非王爺每次去溫秀嶺,都會帶人回來?”楊安眯眯的笑,說道:“是啊,王爺上次去溫秀嶺兩次,帶回李如夫人,上上次去,帶回呂大夫人。”關逢龍笑出來,說道:“原來王爺同溫秀嶺竟還有這樣的淵源在。”楊安眯眯的笑,說道:“希望王爺今次能帶位女郎回來,做大夫人。”關逢龍笑著說:“但願如此。”
三個月不到,楊忠即自溫秀嶺回太原,隨行中果然多了一名女子,並吩咐楊安操辦喜事,要迎娶這女郎入府做大夫人,楊安喜的合不攏嘴,三天後,楊忠正式與這女郎成親,次日楊忠將關逢龍自別院請來花廳,向他介紹這位新婚的大夫人,關逢龍自此才知道,這女郎的名字叫做屠盧,乃是彎刀族當世的大祭司。關逢龍聽聞這女郎出自彎刀族,心中就有些疑惑,但又不好當著她麵提出來,正躊躇間楊忠卻主動解釋道:“本王現在已經查明司馬消難死因的真相。”說罷嗬嗬笑出來,不住拿目光看屠盧,關逢龍心中一動,笑著說道:“莫非真相與大夫人有關?”楊忠笑道:“對的。”
屠盧臉上一紅,對著關逢龍盈盈福了一福,說道:“妾身罪過。”關逢龍沉吟了陣,笑著說道:“難道是大夫人親手格殺了司馬消難一家三十餘口人命?”屠盧低聲說道:“是。”關逢龍眉峰微蹙,說道:“大夫人這樣行事,不知是有什麼樣特別原因在?”屠盧臉色更紅,卻默不作聲,楊忠嗬嗬的笑,關逢龍沉吟了陣,說道:“莫非與王爺有關?”楊忠笑道:“關先生果然機敏,一猜就中。”關逢龍不置可否的笑,低頭飲茶,默不作聲。
屠盧頰上通紅,低眉說道:“十二年前,彎刀族的大祭司同族女李氏,也即是王爺彼時的大夫人和如夫人,齊齊亡故,妾身趕來太原帶回兩人骨殖,見到王爺金麵,心中甚是仰慕,是以這多年來,始終暗自留意王爺動向,今次王爺與達奚武將軍出征北齊,妾身也是扮作了兵丁,隨侍在王爺左右,隻是王爺不知道吧。”關逢龍心中微動,笑著說道:“照大夫人的意思,王爺在豫州城內一應行事,大夫人想必皆是了如指掌的了?”屠盧笑道:“正是,妾身見王爺得了司馬消難那小嬰兒,卻不忍殺他一家滅口,就覺著甚是不妥,王爺固然是宅心仁厚,但留著司馬消難,將來必定會是個禍害,妾身為著王爺安危,彼時已經決意,要找個機會,將這一家人悉數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