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逢龍笑著說道:“為什麼?”呂幹說道:“這是屠盧的秘密,我不能說出來的。”關逢龍沉吟了陣,突然彎唇一笑,森然說道:“你可懂得咒術?”呂幹警惕的看了關逢龍一眼,想了想,才答道:“懂的。”關逢龍笑出來,麵容甚是猙獰,說道:“你既然懂得咒術,想必聽說過明火焚心咒這門法術的吧?”呂幹麵上悚然變色,吃吃說道:“明,明火焚心咒!”關逢龍猙獰笑道:“是,據說這這咒術乃是幾百年來最為霸道的虐殺咒,人若是中了這咒術,必定五內俱焚,痛徹心扉而死。”呂幹突然滿額冷汗,望著關逢龍的眼神如同見著惡鬼,關逢龍清冷的笑,溫言問道:“你想不想試試看?”呂幹大力搖頭。關逢龍清冷的笑,說道:“那麼,你告訴我,屠盧和小嬰兒之間究竟有什麼淵源?”
呂幹麵色驚恐,雙唇青白,顫聲說道:“我不能說,我不能說,我若是說出來,屠盧必定不會輕饒過我。”關逢龍森然笑道:“你若是不說出來,我更加不會輕饒過你。”呂幹渾身輕顫,退後一步,突然大叫一聲,仆倒在地上,軀體輕輕抽搐,臉上俱是痛苦之色,眉宇之間更有黑氣盤旋。關逢龍有些吃驚,急忙趨身過去蹲下,問道:“你怎麼了?呂幹喉間咕咕作響,痛的虛汗淋漓,顫聲說道:“我體內好似有亂刀戳刺,好生疼痛。”關逢龍微微皺眉,細細觀察呂幹神色,沉吟了陣,說道:“你中毒了。”呂幹捂著胸口,掙紮問道:“什,什麼毒?”關逢龍沉吟了陣,說道:“看來似是桃灰。”呂幹吃吃說道:“桃灰是什麼?”
關逢龍沉吟了陣,說道:“桃灰,是鴆毒的一種,無色無味,能殺人於無形。”呂幹顫聲說道:“關逢龍,你對我下毒?!”關逢龍歎了口氣,說道:“不的,不是我,桃灰須得與水同服,才有功效,可你見著我兩次,我沒有遞水給你喝過吧?”呂幹麵色刷的青白,一時之間竟忘記呻吟,顫聲說道:“昨晚我與屠盧在小嬰兒房中敘舊時,我說話說的口幹,屠盧曾倒水給我喝過。”呂幹歎了口氣,說道:“那就是了。”呂幹眼淚刷的流出來,說道:“可是屠盧喜愛我,她決計不舍得對我下毒的吧。”關逢龍默不作聲,卻聽得門外有人輕聲歎息,呂幹神色一振,明亮大眼中流露出無限欣喜,口鼻之間卻慢慢滲出血絲。
關逢龍凝神摒氣,雙拳緊握,這時房門輕輕打開,有一人自外進來,卻是身著翠綠羅裙的屠盧。呂幹吃力轉動頭顱,見著屠盧羅裙下的蔥綠繡鞋,不禁微笑,神情之間,甚是滿足。屠盧慢慢走到呂幹跟前,注視他良久,輕聲歎息道:“我對你不起,你生性純良,不是關先生的對手,遲早有一天,你會將我所有秘密,悉數說給他知道,我不得不殺你,你原諒我好麼?”呂幹聽得微笑,嘴唇微微翕合,聲息卻越來越弱,屠盧俯下身去,聽得他斷續輕聲說道:“我原諒你,我心裏真是好歡喜,我死在你的手上,從此你都會記得我。”屠盧麵如鐵幕,身子卻微微顫抖,笑著說道:“對的,你安心的去,我一生一世都記著你”。呂幹露出歡喜笑容,說道:“好。”那一個好字甫自出口,他雙眼已閉上。
關逢龍默不作聲,站起身來,淡淡說道:“大夫人行事,果然是幹淨利落,在下甚是欽佩。”屠盧站起身,冷淡說道:“承蒙關先生謬讚,妾身愧不敢當,關先生一夜未眠,此時想必是十分困頓的了,妾身不敢打擾,這就告辭,關先生請好生休息。”說完她抱起呂幹的屍身,轉身離開。關逢龍也不阻攔,隻是森然說道:“大夫人,守好你的秘密,不要太快讓我知道,以免呂幹死的不值。”屠盧身子輕輕一顫,卻並不停步,很快即步出關逢龍的硃蒙居,消失在月亮門外。
這一晚關逢龍悄聲行至保阿居司馬靖的臥房,果然又見著屠盧在房中,將司馬靖抱在懷裏,輕聲誘哄她入睡。燭光之下,關逢龍見到屠盧已換了日間的翠綠羅裙,改著一身雲白衣衫,鬢邊插了一朵半開的春波白菊,樣子看來甚是清麗,隻是雙目微微紅腫,想是私下痛哭過的緣故。關逢龍伏在窗外注視她良久,確認是沒有異狀,正待要離開,卻聽得屠盧輕聲歎息,淒苦說道:“靖王,奴婢好生辛苦,你知道麼?”
關逢心頭大震,突然說不出話來。
許多年前那個明媚的夏日清晨,他在睹紫宮中醒來,睜開雙眼,就看見她站在他跟前,映著金色陽光,明秀如朝霞一般,她的笑容,更是比宮中任何一朵玫瑰都要嬌豔,她笑著問他:“你是關逢龍麼?”他露出笑容,說道:“是的。”她笑著說道:“聽許由說,你已經修成了通天神能,我心中對你真是好生欽佩,所以特意來拜會你。”他說道:“你認得許由?”她笑著說道:“是的,我還認得許多其他的天行者,比如門無鬼、赤張、孫滿等等。”他笑了出來,說道:“我還沒有請教你的名姓。”她抿嘴笑道:“我叫宇文靖。”他笑著說道:“原來是靖王,記得你好似是在溫秀嶺清修的吧,今次回宮來,是否是有要事?”她眯眯的笑,說道:“已經同你說過的了,我是特意回來拜會你的啊。”
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心下有一種暖融融的感覺,她看見他笑,也甚是開心,雙眼生出喜悅光華,可是目光所及,見到他額間隱現的神光,卻又黯然,在心中微不可聞的歎息。他看出來了,遂笑著說道:“你心中有什麼不甚開心的事,說來我聽看。”她卻笑,輕巧的說:“沒有的。”他笑出來,也不再追問,她卻落下淚來,又趕忙擦幹,急急說道:“我心中難過,是因為自小同我一起長大的貼身婢女,很快即要嫁人為婦,所以覺著有些孤單。”他望著她,憐惜的笑,沉吟了陣,說道:“我新近學來一首修道訣,是這樣說的:清靖無欲,與物無競,徒處無為,而物自化,人憂思不解,就會傷害身體,所以要摒棄思慮和yu望,清心寂神,如此一來,自然就可以解除憂慮,釋放精神,不拘於物,自在遨遊。”她點點頭,眼淚卻再次撲簌簌落下。他忍不住笑歎道:“你真是個愛哭的女郎。”
兩百多年來他時常都在想,彼時她哭的那樣淚如走珠,果真隻是為了她那即將出嫁的婢女麼?
關逢龍定了定神,步出保阿居,背負雙手,站在月亮門外,過了盞茶功夫,即聽得身後傳來輕淺腳步聲,他轉過身來,等屠盧走進,說道:“你是靖王的婢女?”屠盧臉色微變,沉吟了陣,說道:“是。”關逢龍說道:“這麼說來,你豈非已在世間存活有兩百多年了,你是如何做到的?”屠盧冷笑道:“我彎刀族中,有一種長生咒,隻要潛心修習,就會青春永在,長生不老。”關逢龍微微一笑,說道:“這件事好似不曾聽靖王說起過。”屠盧冷笑,似是想要出言譏諷關逢龍兩句,卻又忍住。關逢龍沉吟了陣,接著說道:“大夫人,我心中有件事,一直百思不解,你可否告訴我原因?”屠盧默不作聲,麵如青霜一般。關逢龍斟酌片刻,緩緩說道:“當年靖王究竟做錯什麼事,要遭受這樣十世的非人宿命?”屠盧抬起頭來,望著關逢龍,雙眼犀利如刀,不無嘲諷的笑道:“靖王做錯什麼事,關先生難道不知道?”關逢龍沉吟了陣,說道:“在下不知。”
屠盧淒冷的笑,看著關逢龍的眼神既是憐憫又是憤恨,說道:“那件事妾身確實知道,但妾身也應承過靖王,決不將該事告訴關先生,不過關先生若是執意想知道,也不是沒有辦法的,北齊賽陽夫人韓長鸞手中有一本出自鮮卑的奇書,名字叫做《會稽嶽命》,關先生將那書找來看過,自然會一清二楚。”關逢龍皺眉,待要開口,屠盧卻又冷笑,接著說道:“不過妾身奉勸關先生一句,還是不要找來看的好,以免知道實情後,也如妾身這樣,有生之年,都感到無窮悔恨,那種滋味,著實是十分不好受的。”關逢龍心下一沉,突然覺夜間的風吹在身上,猶如金針刺體般,讓人覺得說不出的疼痛,不禁微微一顫。屠盧看在眼裏,詭異的彎唇輕笑,順著小徑往洵水居而去,不再理會關逢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