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道如塵露(2 / 3)

關逢龍眼中波光閃動,卻默不作聲,隻依著修道訣,緩聲吐納,片刻功夫後,即心境澄澈寂照,陣痛也慢慢平息,他睜開雙眼,望著鐵鏡,雙眼平靜無波,說道:“這首修道訣,你是自哪裏學來的?”鐵鏡懶散的笑,淡淡說道:“別人教的我。”關逢龍逼問道:“誰教的你?”鐵鏡默不作聲,望著湛藍天空默默出神,良久才懶散笑道:“我懶得告訴你。”關逢龍氣結。鐵鏡頓了頓,又笑著說道:“我的主人孫滿,他不想見你,你心中有事想要問他,不妨說來我聽,我可盡力為你解答。”關逢龍皺眉,心中多少有些慍怒,卻又忍耐下,說道:“你可聽說了宣皇納後的事?”

鐵鏡默不作聲,清明雙眼望著關逢龍,眉梢微微一挑,突然笑出來,關逢龍心下有些惱怒,冷冷說道:“你笑什麼?”鐵鏡笑著說道:“兩百多年下來,你的性情,好似溫和許多,甚好,甚好。”關逢龍麵上微紅,冷笑道:“你這是存心消遣我的麼?”鐵鏡懶散的笑,漫不經心說道:“不敢,宣皇納後的事,我略有所聞,你是想知道,第三張聖旨,宣皇是頒給了哪位朝臣,對麼?”關逢龍沉吟片刻,說道:“是。”

鐵鏡懶散的笑,說道:“宣皇沒有再出聖旨。”關逢龍雙眉微蹙,沉吟片刻,說道:“莫非後宮有命婦,將要冊封為後?”鐵鏡打了個哈欠,說道:“確實如此。”關逢龍皺眉,說道:“是哪一位?”鐵鏡懶散的笑,說道:“即是本朝蜀國公尉遲迥之的孫女,長貴妃尉遲熾繁。”關逢龍聞言,不由皺眉,卻並不做聲。

蜀國公尉遲迥之的孫女尉遲熾繁,容色十分出眾,最初是適配給杞國公亮的長子西陽公溫,溫的曾祖父,乃是太祖皇帝的長兄,溫算是宣皇的皇侄,溫大婚之後,帶著尉遲熾繁入宮麵聖,未料宣皇竟對尉遲熾繁一見傾心,遂逼而幸之,不久之後,杞國公謀逆,宣皇將其滿門誅殺,獨獨留下尉遲熾繁,並迎入宮中,封為長貴妃,寵愛有加。

關逢龍沉吟片刻,說道:“尉遲氏姿容不俗,但名節有瑕,入宮為妃,已經於禮不合,如今要冊封為後,朝臣之中,必定有人會反對。”鐵鏡慢吞吞的笑,說道:“這在以往,確是可能的,但自年前元楷事件後,如今朝廷上下,人人均知宣皇手段,各自愛惜頭顱,紛紛明哲保身,誰還敢忤逆犯上?”關逢龍默不作聲,心知鐵鏡說的乃是實情。鐵鏡懶散的笑,又打了個哈欠,說道:“關先生還有什麼不解之處,需要小可幫手的?”關逢龍沉吟片刻,說道:“宣皇納後的聖旨,是今晨始出,長貴妃冊立為後,此時更是尚未公諸天下,你是如何知道的?”鐵鏡似笑非笑的看著關逢龍,淡淡說道:“小可不才,略略認得幾個內庭侍臣,如此而已。”關逢龍聽得心念千轉,麵上卻不動神色,鐵鏡懶散的笑,說道:“關先生還有無疑問?”

關逢龍默不作聲,斟酌片刻,突然說道:“你可見過當年的靖王?”鐵鏡微微一怔,沉吟片刻,懶散的笑,說道:“有的。”關逢龍沉吟片刻,說道:“那麼你可知道當年靖王離世的真相?”鐵鏡寂寥的笑,說道:“知道。”關逢龍沉吟片刻,說道:“說來我聽。”鐵鏡卻笑,懶散說道:“對不住,關先生,小可彼時立過誓,答應決計不將真相說與你知道。”關逢龍微微皺眉,沉吟片刻,緩聲說道:“隻要你肯將真相說與我知道,我可以滿足你相當要求。”鐵鏡懶散的笑,解釋道:“小可當年立下的誓言是:有生之年,決不透露靖王離世真相給關逢龍知道,否則即會陷入畜生餓鬼道中,萬劫不複,永世不得翻身,故而小可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背誓的,關先生你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關逢龍聽得皺眉,沉吟了陣,森然笑道:“你可有聽說過明火焚心咒這門法術?”鐵鏡臉色微變,卻默不作聲,關逢龍森然笑道:“據說這門法術,可令人五內俱焚而死,麵上卻看不出端倪,乃是幾百年來最為霸道的虐殺咒,你可想想嚐嚐它的味道?”鐵鏡勉強一笑,見關逢龍眼珠微微泛紅,雖知他心中殺機已起,卻並不驚惶,依舊懶散笑著說道:“我若是不說出來,關先生想必頃刻之間,即會咒殺我的吧?”關逢龍森然笑道:“不錯。”鐵鏡微笑,懶懶打了個哈欠,眉梢眼角都是倦意,淡淡說道:“那敢情是最好,我在這世間已經存活數百年了,一早已經覺著厭倦,巴不得早些死了,偏又死不成,若是關先生肯慷慨成全我,即便是死前要遭受萬般苦痛,我也是求之不得的。”

關逢龍愣住,鐵鏡笑著說道:“來吧,關先生,敬請祭咒,小可在此恭候。”說罷他竟自樹上一躍而下,站在關逢龍跟前,雙眼百無寂寥,看著關逢龍,似是恨不得他即刻將他咒殺一般。關逢龍不由苦笑。

鐵鏡淡淡笑道:“人生是苦,死是解脫,我想要這解脫久矣,關先生請即刻動手。”關逢龍默不作聲,沉吟片刻,歎氣說道:“那秘密究竟有什麼離奇之處,為何你與屠盧都不肯說給我聽?”鐵鏡懶散笑道:“該你知道的,你自然會知道,其餘的,不要多問。”關逢龍聽他說這樣話,心中有些慍怒,卻又不好發作出來,隻得忍下,緩聲說道:“好,我不問沒就是了,你將孫滿帶來見我。”鐵鏡懶散笑道:“對不住關先生,主人說過,他不想見你。關逢龍心下怒甚,沉吟片刻,咬牙笑道:“好極,你是想要他死,是想要他活?鐵鏡神色微驚,沉吟片刻,笑著說道:“關先生這話聽著讓人費解,我是主人護衛,自然是想要他活的了。”關逢龍森然笑道:“你若是想要他活,就即刻帶他來見我。”鐵鏡笑著說道:“我若是不呢?”關逢龍微笑,說出口的話卻字字如刀,“你若不將他帶來見我,我便將你二人悉數咒殺。”

鐵鏡有些吃驚,沉吟片刻,說道:“你性情雖變,但嗜殺的天性,還是跟以往完全一樣。”關逢龍心下怒極,冷笑道:“你這是自找死路。”鐵鏡怔住,卻見關逢龍凝神摒氣,雙眼如箭般直視自己,眉間神光離合,森然吟道:“陽燧為明,燃則為火,刑殺如神,誇誕逐魂,勿庸以即,是行無忌。”吟的正是明火焚心咒。鐵鏡不由大驚,急忙說道:“關逢龍,不可!”但為時已晚,他話音甫落,即覺肚腹之間,仿佛有烈焰焚燒,痛不可忍,不禁呻吟出聲,仆倒在地。關逢龍森然笑道:“這明火焚心咒的滋味如何?”鐵鏡咬緊牙關,嘴角滲出鮮血,艱難說道:“你這樣做不妥,快住手。”關逢龍森然微笑,說道:“孫滿在哪裏?”鐵鏡臉上汗出如漿,麵容痛楚扭曲,卻笑道:“無可奉告。”

關逢龍沉吟片刻,笑著說道:“你不說也無妨,我今次是非要見到孫滿不可的,他不出來見我,我就將這福履寺夷為平地,把寺內一幹人等綁縛,隔一陣,殺一人,直至他肯出來見我為止,我殺盡寺裏人等,他若是仍然不肯現身,我就再將附近村所無辜百姓悉數虜來,照樣炮製。”鐵鏡麵容煞青,看著關逢龍的眼神憐憫又憤恨,他心知關逢龍一向暴戾,從來視人命如草芥,必定是說得到做得到的,他內心交戰數次,終於狠了狠心,說道:“好,你隻管做去,我並不攔你,可是你要記著,你此時犯下的殺孽,將來悉數會報應到靖王身上。”關逢龍麵色陡變,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鐵鏡不無譏誚的笑,說道:“你不明白?好,我便告訴你,你一生所犯下的殺孽,必將十倍報應在靖王身上,靖王的宿世苦厄,皆是因你而起。”

關逢龍腦中轟然巨響,隻覺手足冰涼,背心冷汗涔涔,眼見鐵鏡不住吐血,似已打熬不住,頃刻之間即會落氣一般,不由得大急,連忙趨身過去,咬破自己中指,滴血入他口中,跟著伸指按住他胸口歸元、神藏諸位,疾聲念道:“陽明有變,少陽從權,著即通循行法,得令經脈藏府可貫,陰陽血氣乃生。”他此時心神大亂,雖不確知鐵鏡是否是在欺他,但又決計不敢拿靖王的數世安危來冒險,是以急急補救。

關逢龍不住施法,過了足有盞茶功夫,鐵鏡始覺胸口劇痛稍減,慢慢睜開眼來,見關逢龍身上青色衣衫已然盡濕,額間汗出如漿,麵上也是潮紅一片,樣子看來甚是狼狽,不由微笑,卻歎了口氣,說道:“關先生,勞煩你了。”關逢龍雙手扣住他胸口要穴,對鐵鏡言詞,恍若無聞。鐵鏡知他是在盡力為自己調治髒腑傷口,遂也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