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道如塵露(3 / 3)

如此又過去兩個時辰,關逢龍始鬆開手,站起身來,背負雙手,站在一邊。鐵鏡暗自運氣周身行走,覺著是沒有異狀,這才從地上站起,勉強笑道:“累的關先生辛苦,小可很是過意不去。”關逢龍默不作聲,沉吟良久,淡淡說道:“你剛才所說的,究竟是真是假?”鐵鏡懶散的笑,卻不答話。關逢龍沉吟了陣,緩緩說道:“為什麼?”鐵鏡懶散笑道:“那是靖王自己要求的,小可與屠盧師姐彼時都曾極力反對。”關逢龍歎了口氣,沉吟良久,說道:“你師弟呂幹,乃是大夫人所毒殺,非是死於在下之手,這殺孽可不能報應在靖王身上。”鐵鏡微笑,卻輕聲歎息,沉吟良久,緩緩說道:“你對靖王離世時候情景,果真完全忘記了麼?”關逢龍微微皺眉,沉吟片刻,反問道:“我隻記得該日晨間,我在睹紫宮中醒來,即聽得有近臣來報,說靖王離世。”

鐵鏡聽得歎息,關逢龍又問道:“孫滿執意不肯見我,究竟為什麼?”鐵鏡沉吟片刻,說道:“主人千多年來一直潛行修行,想要修成神道,眼見著快有所成時,卻因為你的緣故,累他失去畢生的修為。”關逢龍苦笑,心下微覺歉疚,說道:“原來如此。”

此時天邊金烏西墜,玉兔東升,暮色漸起,漠漠秋風吹過,鐵鏡打了個寒戰,不由收緊雙臂,關逢龍卻渾然不覺,怔怔注視天邊一輪秋月,神情惘然,麵色憔悴,他身形原本即是瘦削頎長,又著了青色長衫,給晚風吹起他衣袂,看來真是蕭瑟難言,鐵鏡心下微微歎息,沉吟片刻,勉力笑道:“你執意要見主人,可是有什麼要事?”

關逢龍怔怔出神良久,才慢慢說道:“沒有。”鐵鏡沉吟片刻,笑著說道:“你可是想經由他,為你引見薛國公長孫覽其人?”關逢龍默不作聲,沉吟片刻,說道:“也確是有這樣打算。”鐵鏡溫言笑道:“這件事小可或可幫忙。”關逢龍默不作聲,沉吟片刻,說道:“如此就有勞了。”鐵鏡懶散的笑,說道:“先生不必客氣,你今次冒死為我解除明火焚心咒之厄,小可對你很是感激。”關逢龍苦笑,心下有些尷尬。鐵鏡看在眼裏,立即改口笑著說道:“關先生莫如現在即跟小可回城,容小可為你引見薛國公其人。”

關逢龍卻默不作聲,沉吟片刻,問道:“福履寺中清修的常悲大師,是什麼來曆?”鐵鏡彎唇微笑,斟酌片刻,說道:“常悲大師,出世之前,原本是先武皇正宮天聖皇後,其人姓李,閨字乃是娥姿,她的父親,乃是雲州伏留族三十六部的武川部族長,大象年間,為避喪亂,武川部從雲州遷居中山,娥姿即是出生在中山,建明初年,中山郡王葛榮領兵剿滅武川部,其人家被籍沒,流落到洛陽,為太祖皇帝見到,遂將她賜於武皇為妃,武皇承繼大統,封其人為天聖皇後,武皇龍潛後,天聖皇後即在福履寺出世為尼,取號常悲。”關逢龍聽的點頭,沉吟片刻,又說道:“孫滿與常悲大師,有甚關係?”

鐵鏡懶散的笑,說道:“主人與常悲大師之間關係,小可不便多說,將來關先生遇到主人,或許他肯自己說與你知道,也為可知。”關逢龍心下沉吟,默不作聲,鐵鏡懶散微笑,望著天邊彎月,怔怔出神,俄爾淡淡說道:“天色已經是不早的了,想薛國公當是下朝回府的了吧。”關逢龍聽在心裏,沉吟片刻,說道:“好,我與你回城。”

等得兩人行遠,山門緩緩打開,自內走出的,赫然正是孫滿,旁邊另還站著一名身著緋色大襦,雲白羅裙的婦人,其人看來有三旬上下,眉目如畫,風姿綽約,樣子與賽陽夫人韓長鸞有三分相似,卻正是失蹤已久的應州刺史唐君明愛妾韓氏。

韓氏抿嘴笑道:“孫先生那護衛,當真是犀利,連關逢龍這樣的神者,都聽他擺布。”孫滿麵容沉靜似水,默不作聲,韓氏眼波流轉,望著孫滿剛毅側影,不住微笑,樣子看來似偷吃三隻肥雞的狐狸,孫滿冷眼掃她,輕哼一聲。韓氏也不以為意,笑著說道:“你猜關逢龍拜會薛國公,其用意為何?”孫滿冷淡說道:“無他,必定是為著《會稽嶽命》所缺的書頁,他猜測缺頁是在夫人你的手上,因此立意要將你找出來,薛國公與夫人有舊,或許可透露一二信息給他。”韓氏抿嘴微笑,柔弱無骨的附在孫滿身上,嫣然笑道:“可是他卻料錯了,那缺頁著實是不在妾身手上了。”孫滿心下冷笑,默不作聲,韓氏嫣然笑道:“你可想知道,那缺頁現在哪裏?”

孫滿看向韓氏,心下說不出的厭惡,他推開韓氏,冷笑道:“我並不想知道它在哪裏,那缺頁附有惡咒,觸碰它的人都不得善終。”韓氏臉色微變,沉吟片刻,勉強笑道:“這件事怎不曾聽你提過?”孫滿冷笑道:“我若是一早告訴你,你還肯為我撕下那書頁?”韓氏心口微涼,說道:“原來你是利用我?”孫滿冷笑,說道:“我是利用你,但你若是撕下那書頁,即刻交給我,我自有辦法替你化解那惡咒,可是你卻私自將它藏起,想以此脅迫我,要令我就範,這是你自食惡果,可怨不得我。”韓氏麵色雪白,急忙問道:“那惡咒現時可還能解?”孫滿彎唇,詭異微笑,說道:“遲了,你我都注定不得善終,將要結伴同下阿鼻地獄。”

韓氏麵容扭曲,巨大恐懼令她喘不過氣來,孫滿冷眼看她,默不作聲,嘴角卻有快意笑容。韓氏怒極,一掌掃在孫滿頰上,將孫滿打的偏過頭去,縷縷血絲自孫滿唇角滲出,孫滿卻笑,似是不覺疼痛,眼神卻甚是蒼涼。

替楊忠、獨孤信送信的小廝五天之後到達太原隋國公府,屠盧與獨孤玉各自仔細閱過信件內容,都甚是驚訝,不過想來也是別無選擇,隻得急急置備進京物品,府中一時忙亂不已,直到次日,才悉數備妥,屠盧又念及今次入京皆是女眷,惟恐沿途遭遇不測,就起意要請門無鬼代為護送,可是話還未說出口,楊堅卻說道:“大娘,兒子自十二歲從西域回中原,家居六年,從未踏出王府一步,心中很是想出去走動看,今次妹妹與獨孤小姐入京,就由兒子護送可好?”屠盧皺眉,默不作聲,楊堅又說道:“兒子將兩人送至洛陽,即刻返回。”屠盧沉吟了陣,說道:“也好。”

門無鬼在一旁默不作聲,沉吟片刻,說道:“小公子決定幾時啟程?”楊堅說道:“這就啟程吧,以免爹爹久候。”門無鬼說道:“且等一天好麼?容在下去到般若寺,將侯氏兄弟領回,與小公子同往。”屠盧聽得皺眉,沉吟片刻,心下明白門無鬼是擔心楊堅沿途會有差池,遂要帶著那魁鬥雙星轉世的護衛,以策他安全,她轉念不由想起司馬靖來,遂試探說道:“靖兒可需同行?”門無鬼沉吟片刻,斷然說道:“小女郎與小公子同往是最好。”

屠盧默不作聲,楊堅看在眼裏,知她是不舍司馬靖,遂笑著說道:“靖兒年紀還小,帶著她行路多有不便,還是留在府中的好。”門無鬼冷淡說道:“小女郎乃是小公子貼身婢女,自然是要時時跟在左右的。”司馬靖聞言,急忙笑著說道:“是,奴婢省得。”屠盧聽得心下酸楚,麵色黯然,司馬靖看在眼裏,知她是憐惜自己,遂笑著說道:“大夫人隻管放心,奴婢會照顧好自己。”

傍晚十分,門無鬼即自般若寺接回侯氏兄弟,雙生子知自己性命是門無鬼所救,對門無鬼甚是恭敬,立誓聽從他指令,不離楊堅左右半步。門無鬼甚悅,這才放心離開隋國公府,去般若寺與許由一同清修。

次日早間,楊堅一行人即自太原出發,直奔洛陽,獨孤珠則留在隋國公府,與屠盧做伴。這天入夜後,從寅時開始,霧氣氤氳四合,氣色青黃,且逆相交錯,乍合乍散,很是詭異,但等到天明寅時左右,晝霧之中卻又現出白虹來,獨孤珠看得心中驚惶,屠盧卻笑,淡淡說道:“夜霧有青黃,這是臣欲謀君之象,晝霧見白虹,這是君憂流血之象,都不是好兆。”獨孤珠心下驚顫,說道:“大夫人的意思,莫非是說,朝中有人意圖謀逆反叛?”屠盧寂寥的笑,沉吟良久,說道:“想來應當是的吧。”獨孤珠說道:“會是誰?”屠盧微笑,卻歎了口氣,說道:“你將來自會知道。”獨孤珠默不作聲,屠盧又歎了口氣,沉吟良久,緩緩說道:“要開啟一代盛世,那是多麼困難的事啊。”

獨孤珠聽得糊塗,覺屠盧言語暗藏玄機,正待要開口詢問究竟,卻見屠盧麵色慘然,神情酸楚,似是有極大悲苦,隱埋在心裏,獨孤珠心中震撼,及時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