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伸手揉揉額頭,歎道:“你這年紀大了,嘴也越發碎了。我看你這會也不用跟我南邊去了,隻在這邊選個人家嫁了也罷。我也清靜,你也安心。”
鶯兒趕緊道:“好了,好了,我的好奶奶,我不說了還不成!”
主仆兩個剛稍歇空,忽然聽著外頭急急說話聲,寶釵便讓鶯兒收好了單子,自己從屋裏出來,就見外頭一個麵容憔悴的年輕婦人,扶著個丫頭,正同李紈迎春往自己這裏來。寶釵細看了一回,遲疑著喚道:“雲兒?”
那婦人抬頭一看寶釵來了,喊了聲“寶姐姐!”便立時哭了出來。
來人不是湘雲,卻是哪個?!
李紈將一眾人等都讓到了自己的屋子裏,又親自動手給幾人都倒了茶,才說起事來。
原來這湘雲嫁進了衛家之後,因衛若蘭投身軍中,衛家太太在外頭隻說自家兒子爭氣有誌氣,私下卻怨湘雲留不住人,讓自家兒子往那等險惡的地方去了。恰好此前京衛營調兵北上,衛若蘭自小喜好騎射,見有征戰沙場的機會,豈肯錯過,便又進了新北軍。他這一走,湘雲在家裏的日子越發難過了。
恰好那年又傳出許多賈府的閑話來,裏頭就牽扯了湘雲,衛家太太在外應酬時聽著兩回風聲,大覺丟臉,越發不喜湘雲。賈母去後,湘雲想要親往拜祭,亦未獲準許。
之後賈赦之事事發,連著史家也受了牽連,薛家更是斷了香火,王家也失了勢,賈王史薛四大家族頃刻倒台,衛家生怕受了牽連,更不許湘雲與娘家聯絡。
湘雲幾乎常年被禁在內院,不知外頭之事,這日聽人說賈府被抄了,嚇了一跳,讓人尋了管事媳婦來親自問過一回,知道了事情始末,情知不能親往探看,又恐賈府人等在裏頭受了饑寒,便取出私產來讓人備了衣物送去。
這事兒自然瞞不過衛家太太去,衛家太太見湘雲如此不知輕重、屢教不改,心下大怒。便將她禁足在屋中,不許出來半步。連過年都未許她參拜祖影。湘雲心掛賈府眾人,便讓翠縷使銀子問下人們買消息,知道賈赦賈璉被判了死罪,賈政寶玉等放了出來,又喜又悲哭了半日。又聽說賈府為了償債,連奴仆都要發賣淨了,便想讓翠縷拿了銀子去贖買幾個相熟的姐妹。又另備了銀兩,想讓人偷偷給寶釵送來。
她在府裏並無親信,靠銀子買能買來幾個?又有擔心她與賈府牽連過多,害了自家的,知道了消息便又捅到衛家太太那裏去了。恰又過了幾日,傳來衛若蘭沙場陣亡的消息,衛家太太見自家兒子在外征戰,這兒媳婦卻滿心替旁人家著急打算,心裏又想起從前傳言湘雲同賈府二爺的事來,越想越恨,越想越氣。
如今見兒子沒了,悲怒交加,更恨湘雲了。便領了人將湘雲幾回買通府裏奴仆打聽賈府消息欲相助賈府的事據人證都帶去衛家老太太跟前,又把自湘雲嫁入衛家,衛若蘭先進京衛營,後進新北軍等事一一細說了,又說起從前外頭傳的話來,非要休了湘雲不可。
衛家老太太初時不肯,隻說孫兒剛沒就休了孫媳,傳出去不好聽。衛家太太又把湘雲從前與賈府過從甚秘,如今與賈府有關聯的人家幾乎沒有得著好的等話說了一遍。衛家老太太對湘雲本就可有可無,又聽說史家兩位侯爺也都流放了,越發意興闌珊,便依了衛家太太的意思。
衛家要休湘雲,去通知史家,史家兩位太太如今恨死了賈府,聽說史湘雲還在相助賈府,更恨她不分輕重內外,連人也沒派一個過去。既無人做主,衛家自擺了香案告了祖宗,寫了休書,讓人將湘雲當年陪嫁來的東西都扔到了門口,便算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