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再返京城時,巧姐兒已經在草田莊上住下了。
那日惜春陪了她進來,平兒則先往外頭尋媚人去。隻平兒知道,鳳姐外頭的產業如今都是媚人一家子在打理,趁著從前幾回放人,鳳姐便將媚人一家子都轉到了自己手裏。鳳姐是不懂李紈的做法,將給自己辦事的人都給放了出去,往後誰能保證沒個外心?豈不是一點拿捏他們的法子都沒有了!故此媚人一家的身契,一直在鳳姐手裏。
李紈同迎春兩個陪著勸了幾日,卻也無甚效果。還是平兒說了,“沒事兒,過一陣子便好了。一時想不明白,一世還想不明白?那樣的人家,能趁早離了是好事!”這話說得李紈同迎春都點頭。
回過身,迎春笑對李紈道:“嫂子,果然你從前說的那些,也不是哪個都能聽進去的。這麼算來,當日你說我有慧根,還真有都說不準。”
李紈輕歎:“可不是有!一樣話,兩樣聽,能得著什麼,都得憑自己個兒。”
迎春也歎:“如今想來嫂子同我說的那些,從最開始到後來,竟是一步步應驗了。果然我是想求個清靜安穩的日子,隻是靠一味的忍和讓,竟也能到死路去。從那會子過來,再到如今,我倒有兩分品出嫂子說的歸心味的話來。”
李紈笑道:“哦?你說來我聽聽。”
迎春便道:“委實是,世上之事,單隻這事本身,是沒有滋味的。要於人有利弊好壞,總要落到個心上。這世上的事,投到你心上是個什麼滋味,才是為人的真正所感所得。是以說歸心味,是這個道理不是?”
李紈點頭笑:“難為你能說到這句來。那我便再說兩句與你聽。卻是不傳之秘了。”
迎春笑道:“洗耳恭聽。”
李紈略想了想,才道:“你既知道人活的是個心上的滋味,就該知道人為何‘苦’了。皆因人這心上的滋味都是隨著外物而變的。從前說過,凡有難過,必是強求。人這苦的根子,就在這個強求上。心欲寧靜閑適,隻外物紛紛擾擾,這心隨之妄動,哪裏能得片刻安寧?是以苦。”
迎春點頭:“果然如此,心欲有常,而外物無常,這在無常中想要尋個有常,談何容易。隻是那又該如何作為?”
李紈道:“那便是我們忘了一件事,實則,這個心,它本身便是自在的。心自有滋味,它可以憑空安寧和樂,並不一定要靠著外物投射才能知道滋味。是我們自己習慣了由著外物在心上引動滋味。以為要開心便定要外頭出些可開心的事,要安寧,便要外頭風平浪靜。謬矣,心自寧自安自豐裕。”
迎春啞然。
李紈又道:“打個比方,便是你被人逼迫被人誣陷讓你一刀刀切成片了,隻你願意,你的心依然可以安寧和樂。這便是心力,便是自在。”
迎春苦笑道:“這不是成了逆來順受了?”
李紈笑道:“是以才說是不傳之秘。因這已然是果了,裏頭的功夫才是要緊。尋常說了出來,功夫不到的人聽了,隻怕就行了邪路。這心本自在,不是你心中苦悶時勸說自己不該苦悶,不是你心有不甘時勸說自己需得甘心,而是真真正正不掛外物。心力到此境地,才是大自在。卻都是真功夫,半點欺不得心。你心裏滋味如何,自己清楚,瞞不過自己去。”
迎春一時默默,細悟其中關要。
作者有話要說: 奉送一章幹貨,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