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黛娃用手指勾住自己的小皮包,不慌不忙地出了門。
張凱難過地想:是自己不慎害了黛娃。她準是氣昏了頭,挨了打挨了罵受了侮辱還道聲“謝謝!”
第七章
“黛小姐。”花哥老遠就打著招呼。
黛娃心裏暗自發笑,花哥走馬燈似地更換女朋友。這會兒胳膊肘裏挎著的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子,大約十八九歲。
她聽見花哥對那女子說:“我姐叫我呢!你不認識吧?我姐是天字第一號香煙皇後,樊猛算什麼?過些日子咱倆關係敲定了我準引你去認識……唔,忘了告訴你,我姐夫是大港商,世界船王包玉剛的小表弟。包老板你聽說過沒有?當然你不曉得。”
那女子連連點頭。
花哥用樹棍畫了個圈,“來,站進去!別離開一步。開放城市很複雜。得處處小心。”
黛娃掩口而笑。
“女總督,”花哥熱情洋溢地說。“我的任務完成了,給你招聘了5個鄉下妞。個個精靈,忠實可靠,保你滿意。”
黛娃指著樹下那女子,譏諷道:“樹下那個也是吧?”
“是的。”
“啥時被你‘花’上了?用了些啥‘花’招?”
花哥滿不在乎地說:“略施小技。跳了一次舞,下了一次館子,她就粘上我了。”
“你呀,走馬燈似地換情人,到頭來沒個正經妻子和你白頭到老。”
“無所謂,女總督!——當然,若黛姐抬愛小弟,小弟將從一而終。”
黛娃白他一眼,“你別桃樹下夢杏了吧!”
“我不夠你的標準?”花哥得意地用手攏攏頭上的卷發。
“當然。你有大專文憑?”
花哥自我解嘲道:“我是煙博士!——呃,總督,你看煙官咋樣?好像他挺巴結你。”
“齊姐很愛他。我不忍心插足。這是我的心裏話。”
“典型的性壓抑!”花哥撇撇嘴。他最近讀了不少關於“女人”關於“性”的書,記住了一鱗半爪。
黛娃說:“我有我的道德準則。”
“你錯了,女總督!”花哥以教誨的口吻說,“情場如戰場,兩軍陣前勇者勝。這裏的法則是你死我活。你沒看電視《動物世界》?兩雄爭一雌或兩雌爭一雄,總是要拚個魚死網破。”“謬論!”黛娃不願再談下去。一涉及愛的話題她的思緒便有些混亂。她轉換話題說:“最近營業額下降,咋回事?”
“樊老大搶了我們的生意。他的煙比我們的便宜1/4。”
“那他不是虧了嗎?”
“虧不了。他賣的是假煙。”
“唔,我明白了,”黛娃推了花哥一把,“你走吧!那個女子正急得雙腳跳呢!”
花哥走了幾步又被黛娃叫了回來,她小聲警告他,若不打算娶她就不許和她同居。
“哪能呢!”花哥涎皮涎臉地說,“我追求的是一種崇高的精神享受。
“你滾吧!”
黛娃心神不寧。她在琢磨“性壓抑”這個詞兒的內涵。摩托減速行駛。漫無目標。跟著感覺走。
這天,一個騎摩托的女子光顧六孔橋煙市。
她穿身火紅的皮茄克,隨帶一隻大編織袋,嘴裏叼著支摩爾煙,走道扭動腰肢。很俊俏,眼睛特別有靈氣。
黛娃一眼就掛住了她。在暗中注意她的行蹤。
一個賣煙女上前兜攬生意。
黛娃見那賣煙女眼生,估計是樊老大手下的人。
“小姐,您要煙麼?”那女子趨前低聲問。
“要。”
於是賣煙女報了煙的牌子和價格。
“給一包紅塔山,讓我嚐嚐真假。”
“小姐,不會假的。”
賣煙女伸手從羊毛衫內,摸出一包紅塔山,遞給騎摩托的女子。那女子接過煙,撕開一個口子,抽出一支噙在嘴裏,用電子打火機燃著,悠悠吸著,閉目品嚐。
“小姐,這煙好著哩!買幾條吧!”
“不錯。”摩托女嚼著煙絲,皺緊了眉頭。她品出了這是假煙,煙絲又澀又苦,含有沙粒,有些磣牙。但她說出的話卻叫賣煙女喜出望外:“買幾條夠做什麼?你沒見我帶著一隻大編織袋麼?”
“你要多少賣你多少。小姐,跟我走吧!”
一路上,摩托女和賣煙女熱情交談,問這問哪。問她的出身經曆,再向她咋個推銷黑市煙,得多少報酬,最後詳細了解她當家老板的情況……
此時的花哥還是一仆二主,在樊猛手下負責訓練賣煙女,有時也插手幹幹推銷工作。
賣煙女把摩托女郎帶到離六孔橋約3華裏的一個農家小院,交給花哥,對他說:“這位小姐要批點煙。——花哥,別忘了2%。”
摩托女估計這2%的分成,指的是介紹生意的好處費。
黛娃疑她是“女工商”、“女財稅”、“女公安”,忙折回六孔橋煙市,讓她的手下人“撤!”
她心不托底,給張凱打了電話,詢問“最新動向”。張凱回話聲音很小,語聲顫抖,告訴說,鄰縣發現了一個全國最大的假煙生產基地。此事被一位中直報刊的記者發現,寫了不足300字的一條內參消息,於是驚動了國家煙草專賣局和商標局,正著手組織人力調查。那個記者也再次下來追蹤尋跡,打算寫一篇有份量的文章將此事曝光。
“張凱,”黛娃不安地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那位記者恐怕已到沙浪市的煙市上來了。”
“你有什麼新發現?”
“六孔橋煙市闖入了一個冒牌女煙販子。我就是沒想到她會是無孔不入的記者。”
“你敢肯定?”
“敢肯定。”
“憑什麼?”
“憑我的直覺。”
張凱有些緊張,吩咐說:“那你快采取措施,也告訴樊老大,把地下煙市關閉一段時間。”
“我不管他姓樊的,與我不相幹。”
“嗯,你懂不懂多米諾骨牌理論?”
黛娃語塞。說聲“好吧!”便擱了電話。
要立即將情況通知樊猛和花哥。
樊猛不在,花哥也找不見。
原來花哥一廂情願地和摩托女郎“花”上了。約她去酒家邊吃邊談。他百般討好,有問必答。那些不可告人的內幕都被他抖了個一幹二淨。這位神秘的女記者不費吹灰之力就掌握了樊猛倒騰假煙的詳情,甚至包括儲藏假煙的庫房在何處、儲存多少箱。短短兩個小時的交談,女記者從他嘴中掏出的材料差不多可以寫一篇洋洋灑灑10萬字的報告文學。光提包中的錄音機就偷錄了整整兩盤磁帶。關於煙市女總督的情況,花哥剛剛聊了個開頭,餐館卻要打烊,要不他同樣會來個竹筒倒豆子。
分手時,兩人都顯得戀戀不舍,約定改日再見。
花哥有決心把摩托女郎搞到手。今夜談得如此投機,摩托女郎直勾勾望他的眼神,這表明二人有緣分。
摩托女郎不是來買煙的麼?她似乎忘了,花哥也忘了。
次日早,花哥被黛娃叫去了。花哥喜孜孜地說:“總督,有個大主顧,今晚我介紹給你。不能把這好處給樊老大。”
“是那個騎摩托的紅衣女子?”黛娃冷冷地問,狠狠地瞪著他。
“是的,你咋曉得?”
“那女子我見了。”黛娃臉上陰雲密布,“你大概以為她會和你去開個房間吧?”
花哥以為她在吃醋。女人總是這樣。
他得意地說:“黛小姐,我對那女子是一見鍾情啊!”
“色鬼!瞧你這德性!”
“罵吧!搬倒醋壇子才好呢!”
“放屁!”黛娃很生氣,抬手扇了花哥一耳光。“你向她胡說了些什麼?她是北京來的女記者。”?
花哥捂住臉頰,“這不可能!”
黛娃呼地站了起來,用指尖搗著花哥。“還不快告訴樊老大,叫他馬上撤!把煙市生意停下來。懂不懂?”
花哥挨了一悶棒。回頭細想,那紅衣女子的確不像煙販。但他想這事不會那麼嚴重。
“總督,就算你猜得對,她也不過是個玩筆杆子的,怕啥?”
“愚蠢!她會讓六孔橋地下煙市曝光,叫我們這些煙販子頂風臭十裏。你坦白,給那女子說了些什麼?”
花哥吞吞吐吐,“說的都是樊老大的情況……剛說到你,餐館要打烊。”
“老大的煙庫還在迎仙村?”
“還在那裏。”
“叫他快轉移。”
但遲了。工商局、公安局接到那位女記者的電話後,當即會同煙草專賣局、財稅局等單位,組織稽查組,5輛小車,由警車開道,一路嗚兒嗚兒叫著,殺氣騰騰地撲向迎仙村。樊猛的煙庫被一鍋端,查出黑市卷煙2850條,光假煙就有1850條。
樊老大逃得不知去向。
張凱為黛娃捏著一把汗。
那位女記者在查抄地下煙市後采訪了煙草專賣局局長。
張凱知道這是個厲害角色。她在六孔橋煙市放置的“zha藥包”,時刻可能引爆。那衝擊波將會掀翻他煙草專賣局局長的寶座。一旦黛娃出了問題,他張凱也將吃不了兜著走。
他看了一眼記者證,從容地問:“小姐,你想了解些什麼呢?”
女記者將錄音機放在桌上,摁了鍵子,磁帶運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張局長,想請您談談沙浪市黑市煙倒買倒賣的情況。可以麼?”
“當然可以。”張凱虛晃一槍,轉移目標,說:“沙浪煙市的突出問題是兄弟縣管理不嚴,出現冒牌煙生產基地,大批假冒煙流入我市,嚴重幹擾了我市的香煙市場,使我們損失了數十萬元稅收,也坑害了廣大消費者。記者小姐助了我們一臂之力,使假冒煙曝光。明日是4月7日,是聯合國規定的禁煙日。我將報告市政府,於中午2點在市中心廣場開大會,造聲勢,公開銷毀查出的假煙。”
“好!好!很好!”女記者讚賞地點了點頭。
張凱衝她一笑,“屆時將請記者小姐現場采訪。虎門離我們這裏不遠。1939年6月3日,林則徐虎門海灘一把火燒了237萬多公斤鴉片。是一幕雄壯的曆史話劇。明日‘沙浪焚煙’雖不能寫入現代史,但上報紙頭條是夠分量的。記者小姐感興趣麼?”
“你真會來事兒,張局長。”
“還不得感謝你的明察暗訪麼?”
“其實貴縣操之過急了。煙霸樊猛聞風而逃。可聽說還有一條大魚,綽號叫‘總督’。”
張凱反問了一句,“你聽說些什麼?”
“說那人比樊猛還厲害,有門路倒騰洋煙。”
張凱心中暗喜。看來這位女記者還沒“勾”住黛娃。
他想糊弄她一下。從抽鬥內取出一包“總督”煙,輕鬆地說:“總督在這裏。”
女記者問:“是一種煙的牌子?”
“對,是一種洋煙。樊猛賣過‘總督’煙。煙民見了賣煙女子便說‘總督!’表示要買‘總督’煙。以訛傳訛,便以為是煙老板的綽號。”
女記者覺得有趣。一個可以寫入作品的“細節”。
送走了女記者,張凱坐在沙發上前思後想,愈想愈不安。眼下有兩個人掌握著他的命運:樊猛會叫他丟官,黛娃若反戈一擊則會將他置於死地。他想,這個尤物已二十六七歲了,應當給她尋個歸宿了……
第八章
女記者確是個厲害角色。“沙浪焚煙”的一把火在她看來隻是初戰告捷。她擺出一副持久作戰的姿態,一次向下榻的旅館交了一月的房費,決心掀開沙浪市地下香煙王國的內幕,打算寫一本振聾發聵的長篇報告文學。她並不相信張凱關於“總督”的解釋。她從一些跡象估計這是六孔橋地下煙市的另一個“煙霸”,是一個頗富傳奇色彩的人物,而且是個女性。
鑒於此,張凱決計提前實施他的“轉移計劃。”
黛娃被召到沙浪賓館的403號房間,這是80元一宿的中檔套房。張凱坐在小客廳沙發上,滿臉堆笑。
“我說過,我將以兄長的身份把你嫁到香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