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曾雇傭他走私金子。那時他剛到礦山,也不會淘金,兩月過去了,吃光了帶的錢,還沒淘下一克金子。看著別人的收獲眼饞。窮極了,他野性複萌,又想搶劫,又想殺人。但他不敢為所欲為,一旦失手,來自五湖四海的金漢們不會送他去公安局治罪,隻消你一拳我一腳當場“過撇”(死了)。金場,從來就是男子漢的世界,強人的世界。法製的光輝照不透黃金的迷霧。
他就是那時知道她名叫孫巧,公開的職業是運輸專業戶。她很有錢,但財不露白。
“喂,你願跟我跑生意麼?”孫巧一眼選中了他。
“願意。隻要能掙大錢。”他說。
“當然。保你發財。”
“那我幹!”
“能吃苦?”
“能。”
“什麼樣的苦都能吃?”
“能。”
“譬如為了混過卡子,要你把金子吞下肚,再吃些韭菜屙出來,你敢?”
“隻要不會死人,敢!”
“譬如要你把100克金子用布和塑料紙包著,塞進肛門,過了卡子再屙出來。願意幹?”
“這能塞得進?”他為這女人的語調平靜感到驚訝。
孫巧啟齒一笑,“當然塞得進。古代看國庫的下班了要脫guang檢查,看是不是偷盜了國庫銀錠。就這麼嚴格,看庫兵還是有法偷國庫,而且發了大財。”
“呀呀呀,”賴清驚得咋舌,“一錠銀子好幾兩重,多大一坨,屁眼塞得進?我不信!”
“不信?看庫兵中還有人一次可塞進四錠。”
“我的媽呀!”
有一次孫巧讓他往肛門裏塞金子,他假意兒說塞不進。他不是老實人,有意和她調情。孫巧橫眉一豎,罵道:“我一看你的賊眼球,就知道你不是正經種。”
他涎著臉皮,“女老板,是正經種還幹這埋汰工作?”
“反正你記住:再色迷迷看我,小心我剜了你的烏珠!”
“是,女老板!”
“會了吧?”她言歸正傳。
“還不會,女老板!”
“要我教教你?”她冷冷一笑。
“請了。”
他沒料到女老板臉皮會厚得賽過城牆,手段也毒得可以。她用20元錢請另一位男人給他肛門裏塞了拇指粗的幹羅卜條,上麵抹上豬油和辣椒麵。那一次疼得他在地上打滾。雖是惡作劇,在這荒山野溝不失為一次娛樂。
“這下該學會了吧?”她譏誚道。
“會了。會了。你還會給我來這一手?”
“往後規矩點。”
“記住了,女老板。”
賴清曾投到霍采金王麾下學采金。有10人共有的井下采得一塊條形重約200克的天然金,出井後這塊金卻不知去向。10條漢子裸著身子,頂多穿一條褲衩,金子會藏於何處呢?請來霍采金王斷案子。他的眼神掛住了賴清,他知道他跟孫巧學會了幹那活兒。霍采金王用一根棍捅每人的光屁股,命令道:“屙!往出屙!”雖然人人過套,但對他捅得最狠。他是重點。金子屙出來了,夥伴們給了他一頓飽打,不是霍采金王喝住,會打得他缺胳膊少腿。他破壞了金場祖宗傳下來的好規矩,挨打活該。他在井裏呆不住了,他隻好又哀求孫巧留他。
自此,他暗暗忌恨霍采金王,尋機謀他的金子。終於讓他逮住了機會,他在霍采金王和範誌平喝酒時去聽牆根,聽到了阿爾泰金洞的秘密。第三天聽說霍采金王被盜。他全明白了,於是尾隨著馬通和孫巧闖阿爾泰山。他化了裝,用金子換了一匹蒙古馬,買了獵人的行頭,就這樣開始了冒險的旅程。在第一個山口這邊,他遇上了孤身隻影的孫巧,估計他倆已分裂,各奔東西,而且斷定圖已易主,於是他用繩子勒死孫巧,搜到了那份黃金寶圖。
他為自己的節節勝利暗自得意。
勝利就在眼前。他起勁地用短鍬掘土,內心交織著希翼、失望、僥幸、擔心、喜悅……當鍬尖碰到了石板時,他知道他成功了,揭開石板就是鮮為人知的阿爾泰山金洞。
賴清高興得流了淚。他一鼓作氣地清出了浮土,將1米見方的大石板全部暴露出來,然後屈起身子,雙手摳住石板兩邊,咬緊牙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石板揭離開來。
他看到了黑洞洞的豎井,一股不知封閉了多少年的怪氣味竄入鼻腔,進入肺部。但這無關緊要,重要的這是一口井,井下有金子在閃光。他忍不住又高興地歡呼一聲:
“我發財了!”
“住手!”一個嚴厲的聲音從幾十米外的地方傳來。腳步聲愈來愈響亮。
賴清怔住了。
“舉起手來!”
他本能地舉起雙手,回頭一瞧: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的腦袋,那人食指摳在扳機上。
第七章三足鼎立
來人是馬通。
“好一個阿爾泰山獵人!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進了廟裏的,都是燒香人。老弟,都是一條船上的,請手下留情。”
“是不是你勒死了孫巧?說!”
“老弟,我想你一旦找到了黃金,也不會留下她。”
“胡說!”馬通大聲說道:“你犯了殺人罪,我要為孫巧報仇!”
賴清身子向前撲倒,子彈打飛了禮帽。他是亡命之徒,又會幾下拳腳,側身一翻,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一腳踢中馬通的右手腕。一顆子彈射擊出槍膛飛上了天。馬通瘦而高,論蠻力氣不如賴清,但動作敏捷。他閃退丈餘,用槍代棍,連連出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後,招數多變,令人眼花繚亂。賴清仗著大塊頭,肌肉結實,索性受他一擊,槍托實實在在砸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他順勢抓住,用勁一帶,將槍奪了過來。
賴清占了優勢,抓住槍管,亂掄亂劈。馬通哪是他的對手,被他掃倒,一頭竄出2丈之外。他揚起槍托,躍近馬通,瞅腦袋往下砸。馬通躲避不及,知道自己完蛋了。頃刻間腦袋會變成摔碎的西瓜,大開花,腦漿四濺。他閉住眼睛等死。
但災難並沒降臨到他的頭上。從林子裏飛出一枚健身球,正中賴清手背,槍托在空中晃晃悠悠,落在離馬通腦袋2尺以外的地方。球到話到:“二位不要動手,以免傷了和氣!”
鬆林裏轉出一位生得矮瘦、戴副墨鏡的老者。他手上還玩著3枚健身球,時刻可以飛出手。
賴清和馬通不約而同地喊了一聲:
“張老板?”
二人驚訝的程度如同見了太空人。
對,此人正是張佳麗的父親、霍秋柏未來的嶽父、霍采金王的親家、二道溝雜貨店的老板張金茂。說去蘭州辦貨那是誑女兒的。他也發現了霍采金王的秘密。他想,隻要去阿爾泰金洞撿一坨狗頭金,這一生就吃不完、用不盡。何必含辛茹苦追蹤淘金漢子們的足跡辦撈什子雜貨店?雖說霍采金王是親家,但人有不如己有。於是他繼賴清之後跟蹤而來。
別看這老頭生得精瘦,身上還有幾招功夫。他出門辦貨從不請保鏢。玩彈子是他祖傳絕技。
“二位想不到吧?”張老板抓過賴清的手,見幾根指骨已被彈子打脫臼。他扳一扳,揉一揉,不管用的指頭好了,屈伸自如。並對他說:“年輕人,都是自家朋友,都是一路神仙,何不露露真容?”?
賴清扔掉發套,拔去胡子,揭去傷疤,一副威虎山土匪模樣。馬通當然不認識他。他隻和一傳手和二傳手打交道。馬通在黃金走私網中擔任三傳手。賴清卻記得馬通的名字。
馬通也樂了。他獲得了某種安全感。他知道,又得遵循祖宗傳下來的成法:見者有份。三人比一人安全。要做一條擱得穩的凳子,最少得三條腿。他說:
“張老板,賴清兄弟!過去的事不牽扯,說說金洞怎麼辦?”
“你說呢?”賴清顯得十分友愛。為了黃金,他們爭鬥過,審時度勢,眼下又得來個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他率先發誓:“雖然圖現在在我手裏,但我決不獨吞。”
“義氣!夠義氣!”張老板連忙誇獎了一句。
“我想金洞的金子我們三人是背不完的!”賴清又說。“夠一輩子快活就可以了!我又沒討下老婆,又沒兒子,要那麼多幹嘛?”
馬通記住了張老板的救命之恩,出於感激,有意捧抬他:“薑還是老的辣。我們應當聽聽張老板的主意!”
張老板沉思片刻,然後三人一同坐下,說道:
“依我之見,我們三人先將洞裏現存的金子取出來,三一三十一瓜分。賴清兄弟也太小家子氣了!有了黃金還愁討不上好老婆?兒子用不完可以留給孫子嘛!我們還可以出國旅遊,玩玩洋格。”
“搞個洋女人。”馬通玩笑地插了一句。
“你們別學霍采金王,傻瓜一個!好多金場的采金王都是百萬富翁。這金洞是我三人發現的,我們就是一字並肩采金王。我們一人拿出10萬,辦個采金場,在這山上蓋100間房子,組織一支運輸隊,萬事俱備,再雇一批人采金。我們按四六分成,勞方四成,資方六成。到那時,哼哼……”
張老板描述的前景燦爛輝煌,使賴清、馬通喜不自禁。於是便急著下井去拿金子。張老板手一伸,說道:
“別謊!我醜話說在前頭,財帛尚且使弟兄反目成仇,何況我們不沾親帶故。我三人可以結拜為異姓兄弟,序庚齒,喝血酒,對天盟誓。誰若背叛,定殺不饒。”
賴清、馬通都覺得有這個必要。有伸手可得的巨大利益,誰也不想喋血阿爾泰,做個無頭之鬼。孫巧不已死了嗎?
張老板諳熟封建時代幫會那一套儀式,於是由他指導,依次仿著辦。喝罷血酒,大哥張老板成了當然的舵爺。
稍事休息,馬通和賴清下井,張老板在井口負責“放哨”和將金子提到井口,堆在一起。三人議定:一日分一次帳。
張老板正得意地哼小曲,一聲“爸爸!”竟嚇得他渾身打顫,麵色蒼白,魂不守舍……
第八章一場鬧劇收場
張佳麗迎著他走來,她後邊跟著霍秋柏。
女兒撲上前來:“爸爸,你沒去蘭州辦貨?你可沒說過來阿爾泰山!”
“秋柏,你們一路可夠辛苦的!”張老板先給秋柏打打招呼,然後告訴女兒:“爸爸怕你擔心,才說去蘭州。你霍伯伯的寶圖丟了,我來追蹤,把它找回來。你霍伯伯的事也就是我們的事,能不操一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