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愛神在槍口下顫栗》(上)(1 / 3)

導讀:1993年2月,“嘉華機電公司”總經理陳豪去老山走了一遭。14年前的2月,這裏打響了對越自衛還擊戰的槍聲,如今和平替代了戰爭,戰場成了商場,曾喋血老山的軍人陳豪也搖身一變成了商人,老山腳下又是一派新的氣象。他要去河內洽談彩電交易,同時還有一個不曾告人的目的:尋找青梅竹馬的越南姑娘阮氏萍。有一次,他跟蹤追跡到一個山洞,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他身後,厲聲喝道:“繳槍不殺!”他一轉身不由怔住了,並暗自驚呼:“天啦,她竟然是我的未婚妻阮氏萍!”

第七部《愛神在槍口下顫栗》(上)

1993年2月,我去老山走了一遭。

14年前的2月,這裏打響了對越自衛還擊戰的槍聲,萬門火炮織成一片火網向南延伸,山搖地動,摧枯拉朽,日月為之黯淡無光,一批批共和國軍人踩著荊棘,趟過雷區,向敵後躍進……

鮮血染紅了大地,屍體填滿了山穀,血肉在空中飛舞,腥味臭氣彌漫了遠山近壑。戰爭這個摧毀人類安寧的怪物,吞噬著生靈,同時也淨化著靈魂。這場腥風血雨之戰將載入史冊,它的功過由後人去評說。

我是那場戰爭的參加者,戴著二級軍功章在令人振奮的軍樂聲中通過了凱旋門。

舊地重遊,山河依舊,尋蹤覓跡,有幾處彈坑,蓬起青青的草,被彈片攔腰削斷的樹木在殘存的樹樁上另發新枝,主枝竟有碗口粗,綠蔭如蓋。留下“彈洞前村壁”供人憑吊。

和平替代了戰爭,戰爭成了商場,老山腳下又是一派新的氣象。我這個曾喋血老山的軍人也搖身一變成了商人。

市場熙熙攘攘,兩國邊民友好交易,布匹、服裝、日用百貨、藥材、車輛、電機;……你買我賣,或貨幣流通,或以物易物,其盛況不亞於國內的農貿市場。

我看見了手握鋼槍的哨兵,向前看去,還有一位哨兵是越方的。於是意識到腳下是我當年以鮮血和生命捍衛的神聖不可侵犯的邊界線。

我向前跨了幾步,進入了越南,我會心一笑:出國竟這般容易,不經海關檢查,也不要護照。

我穿行在人流中,擦身而過的有中國人也有越南人,大多數人都會兩種語言,服飾、長相差別不大,你很難分清他們的國籍。我有一個感覺:大概又回到了所謂“同誌加兄弟”的時代,隻是學精明了的中國人不會再勒緊褲腰帶卻源源不絕地運去大米和武器,因為戰爭的陰影尚未抹去,擔心“小兄弟”脾氣不好,一旦翻臉,又會飯飽生餘事,拿起你送他的武器同室操戈。政治家如何想我不知道,這隻是我——一個“老山戰士”的想法。

市場在國界線兩邊,我兜了一圈,同那個年輕的哨兵攀談。他唇上生著一層如夏日雨後冒出的嫩草一般的茸毛,鋼盔遮住了半張臉,看上去隻有十八九歲。我低聲問:“同誌,邊境情況咋樣?”他俏皮地回答:“西線無戰事。”

這時,一個穿短衫仔裙的女子向哨兵走來。這是那種賣弄風情的女子,扭腰甩臀,短衣掀起,露出圓圓的肚臍和光滑的腹部。她掀起仔裙,露出半邊胯部和三角褲頭,褲頭半透明,襠部隆起的肉阜依稀可辨,隻見她從齊大腿根的統襪內抽出副撲克,動作熟練地閃出幾張,在哨兵眼前一晃,我一眼看出是一副裸體人像撲克牌,那女子用柔軟的手臂蹭蹭年輕的哨兵,妖聲嬌氣地說:

“兵哥,10元一幅,買麼?”

哨兵將槍管指著她,正顏厲色地嗬斥道:

“走開!再妨礙我執勤,我對你不客氣!”

“兵哥好大火氣!”她用手撥開他的槍管,擠擠眼,說:“戰爭走了,女人來了,傻冒,懂麼?”

我判斷這女子是哪國人。服飾是世界流行的,並無特點,會說“傻冒”,人這麼流氣,大概是城市女痞子。

她抽出一張在我眼前一晃,那是一幅男女交媾圖,不堪入目。她身子貼緊我說:“先生,兵哥不懂得享受生活,你懂麼?性交36式,花10元錢飽眼福吧!”

“小姐,你還有臉皮麼?”我狠狠推了她一掌。我真想揍她一頓,但不知國籍,不敢造次。我不敢為此弄出國際糾紛。

“這位先生不要我要!”

說話的是個越南人,大約40出頭,個子不高,西裝革履,手上拎著密碼箱,看樣子象個商人。?

那女子見有了主顧,高興地說:“中國男人都患了陽痿,還是這位先生好!”

他用越南話和她交談。

“小姐,該怎樣稱呼你?”

“我叫黃氏梅。”

他接過裸體撲克,抽出一張,用打火機燃著,一對裸體男女在火焰中蜷曲掙紮化為灰燼。

“燒吧,20元一副”,小姐抱住膀子,恐懼地望著那男子。

“我要真的,”他說。

“有。”她伸出一個巴掌,翻了翻,“這個價。”

那男子突然一拳將那女子打倒在地,罵了一句“臭婊子,丟人現眼”,然後又趕上前用腳踢。

我才知道那女流氓是越南人。

黃氏梅殺豬般嚎叫,招來一批人圍觀。我上前勸那位男子:

“先生,饒了她吧!”

不料他對我怒目而視,氣憤地衝我說:“我教訓我的同胞關你啥事?該你看笑話了,是不?”

“不是這個意思,先生!”我耐心地解釋說。“各家都有害群之馬,大可不必動肝火。”

我友善的態度使他息了火。他掏出一遝錢扔給披頭散發、口角流著血的黃氏梅,罵道:“滾回你的狗窩,別讓我倥黽??”

那男子拍拍腳上的灰土,又用手絹細細揩擦手指,似乎那上麵粘上了傳染病菌,然後將手絹扔在幾尺外的水坑裏。看上去他很英俊,不象一般越南人那般多骨少肉,個子矮小,一方“用”字臉上嵌著隆隆的眉毛,鼻子寬而直,眼窩深,瞳仁帶褐色,我懷疑他的祖上一定雜有別個民族的遺傳基因。麵頰有一處刀痕,呈柳葉形,顏色稍淺。

“先生,該怎樣稱呼你?”我不知為啥,很想知道他的名字,因為我對他似曾相識,但也回憶不起在哪裏見過。

他說話挺衝:“有必要告訴你麼?”

“當然你可以不告訴我,這是你的自由。”我很難堪,回敬了一句:“先生也許曾是標準的軍人,但決不是一個精明的商人,性格這麼不隨和,能做生意麼?”

其實我並不曉得他從前在幹什麼,是從臉上的刀疤猜想的。

我的“哥德巴赫猜想”馬上得到證實,他收斂怒容,笑著說:

“謝謝你的教誨。想去越南做生意麼?來吧!當前最走俏的是彩電、黑白電視、冰箱、摩托車。”

“我一定去的。”

總算開始了友好的對話。但剛開了個頭,他突然中斷,對我說:

“先生,對不起,我還要去管管我的同胞。”

他向左前方指指,原來是黃氏梅又挪個地方向人兜售裸體人像撲克。

“刀疤”(姑且先這樣稱呼他)一直未告訴我他的尊姓大名,但留給我的印象很深刻。

過了“五?一”,我登上了南行的列車。我的身份是“嘉華機電公司”總經理,我的業務經理一月前去河內洽談了一筆價值450萬元的彩電交易,河內“南亞商場”準備全部吃進。雙方簽了意向書,此次南行拍板簽約,一切順利的話將要狠賺一筆。

此次越南之行還有另一個不曾告人的目的,為一個越南姑娘,她的名字叫阮氏萍。

一出友誼關,列車在異國的土地上行使。山巒、河流、行人、田疇、村落、炊煙……向後掠去,寧靜而祥和。

鋼輪在路軌上遠行,鏗鏘鏗鏘,化作千麵大鼓,在我腦海中嘭嘭敲響,那聲音似乎在重複著一個人的名字:阮氏萍阮氏萍阮氏萍……

我已娶妻生子,極力想把她忘卻,然而忘卻得了麼!我和妻子zuo愛時常出現這樣的幻覺:導引我進入幸福巔峰的是阮氏萍。

妻子很理解我的感情,勸道:亡人在纏你呢!去吧,尋著她的墳墓,撒些紙錢,獻上花圈,再哭一場,受到撫慰的靈魂便會滿足地離開你,不再闖入你的生活。這話有幾分迷信,但確實是平衡心理的良策。

夜幕垂下,我騁目窗外,阮氏萍素衣淡裝向我走來,腳步匆匆,還是那副風風火火的勁頭兒。

我倆的羅曼史是頗有傳奇色彩的,驚險而離奇,既悲且壯。

我家住在祖國南陲,離中越邊界線隻有5裏地,那地方叫龍村。在“同誌加兄弟”的日子裏,兩邊的居民自由往來,或種地,或狩獵,或商貿,或串門,或通婚,人人都能操對方的語言,心中已消失或淡忘“國別”或“國界”的概念。

龍村有一所中學,與這邊有些血緣聯係的越南年輕人都就近到這邊接受中學教育,縣教育局的同誌詼諧地稱他們為“留學生”。

因讀書遲,龍村中學學生年齡偏大。阮氏萍過這邊報名讀書時已滿16歲,脫盡了稚氣。她與這邊的人不沾親帶故,校長不悅意接收,坦率地告訴她:

“阿萍,你和我們這邊的人毫無瓜葛,不好收呀。”

“有呢!”阮氏萍伸出舌頭舔舔嘴唇,甩了甩披肩長發,一本正經地說,“我是毛爺爺的侄孫女。”

校長愕然良久。阮氏萍看出他臉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沒輕沒重地說。

“你真是笨蛋!我是胡爺爺的孫女,毛爺爺又和胡爺爺是兄弟……”

校長先是皺眉,待辨出味來,不由得哈哈大笑。

不一會兒,阮氏萍領到了新嶄嶄的教科書,出門去對聚集在樹下的女友吹開了牛:

“我說過,我阿萍沒有辦不成的事除非我不想辦那事。”

那位被南方的太陽曬得又黑又幹瘦的校長對此又很後悔。阿萍早熟,喜歡在男孩子中間串,說話沒遮沒攔,她也的確漂亮,苗苗條條,白白淨淨的瓜子臉上嵌著一對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水靈靈的,喜歡穿水紅色長衫,藍色長褲,腳上蹬著黃色“胡伯伯式”涼鞋,秀發披肩。學習特好,體育上也是尖子,班裏的男孩子沒有不喜歡她的。老師們不斷告狀,校長有意趕走她,卻又找不著她的錯處。一切都顯得很不正常,一切又都中規中矩。雖然有“戀愛冠軍”之稱,但誰也不曾吻過她。

到畢業前夕,班裏的男孩子幾乎人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這時她已20歲,發育得十分良好,胸部誘人地隆起,低低的領口露出一片水豆腐般柔嫩的穌胸,短小的上衣不時自然掀起,步態娜娜多姿,豐滿的臀部隨全身扭動,顫顫地,處於青春騷動期的男孩子們如見了熟透了的水蜜桃,饞得直流口水。但這水蜜桃掛在樹的頂端,可望而不可及。阮氏萍隨和得很,也高傲得很,她並不珍視輕易獲得的東西,常常惡作劇地公布同學寫給她的戀愛信。崇拜者不知咋樣報複她,便在期末的民主鑒定會上批評她“驕傲”,所以阮氏萍在龍村中學讀書幾年,操行評語上總有“驕傲”這個缺點。她對此傷透了腦筋,當麵質問,卻誰也不肯舉例說明。其實這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畢業那一年,在鑒定會上她暴跳如雷,聲色俱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