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愛神在槍口下顫栗》(下)(2 / 3)

我看穿了這女人的鬼把戲,推開她的手,說:“潘小姐,你象缺錢花的人嗎?你是想借此說明你提供的‘情報’具有真實性。”

“被你看穿了,情報費不要了,”她款步上前猝不及防親了我一口,咯咯咯直笑,“那就賜我一個吻吧!”

這厚顏無恥的女人!我摸摸濕漉漉的麵頰,不悅地說:“阿萍會詛咒你的!”

“不會!阿萍是我們黎總的情人,不是你的。”

我萬分驚訝!心裏酸澀。我相信潘小姐說的話。於是過去的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釋:黎鍾亮殺死阿萍不僅僅因為她背叛了她的祖國,還有一個原因是恨她袒護情敵,——就是我。隨著戰火的熄滅,良心又不安,為了個人的心理的平衡,於是隆重葬埋以前的情人。但我不能在她麵前指責已長眠不醒的阿萍,故意對她說:

“小姐,我不會忘記和阿萍間芬芳的初戀。請你幫我敬獻花圈。”

我倆將花圈置放碑前,然後我默哀,垂下眼簾,努力追憶情意纏mian的往事,但咋也呼喚不出一個活脫脫的阿萍來,倒無端地幻化出這樣的情景:黎上尉向阿萍打了一槍,然後撲上前去抱住欲倒的玉體,狂吻阿萍的麵頰,阿萍頭一歪在他的懷抱中永遠地合上了雙眼,嘴角掛著一絲微笑……。然後是黎上尉用軍用鎬掘出2尺深的坑,將阿萍掩埋,在墳前作個標記,獻上一束山花,摘下鋼盔默哀,最後衝天射擊,打光了所有的子彈,然後邁著沉重的腳步向遠方走去,走了幾十步又回頭,最後瞥了墳堆一眼……

我無形中美化了戰場上的勁敵和情場上的情敵。曆史是捉挾鬼,常和人們開一些不可思議的玩笑,十幾年後,當年的黎上尉現在的黎總經理卻成了我商場上的生意夥伴。雖然雙方對那場戰爭的看法並未改變,但在商場上達成了共識。經曆半個多世紀戰爭浩劫的越南如久病之體,元氣喪失殆盡,物資匱乏,啥都需要,啥都想買。軍事家說,他們再也無力打仗了,再也不能打仗了,無論什麼樣的戰爭都應停止。商人們看中的是這片需求旺盛的市場。

於是我又想和黎鍾亮把生意做下去。作為商人最應關心的是有無賺頭。那怕他是魔鬼,我也有膽量叫他把兜中的錢掏出來。

“陳先生,”潘小姐在我耳邊說。“你還愛你的阿萍麼?”

我不回頭望她,輕輕吐出一個字:“愛。”

“愛她!永遠?”

“永遠。”

“那你為啥要和阿萍的仇人做生意?”

我猛一回頭,望著她,突然覺得這女人不簡單:她所做的一切主旨是阻止我和南亞商場的彩電生意。我一字一句地說:

“小姐,我已答應和南亞商場做生意,就不能自食其言。”

“那阿萍會不高興的。”

“她阻止不了我。”我的語氣斬釘截鐵。

身後冒出一個人來,冷冰冰地說:“我可以阻止你!陳先生。”

回頭一瞧,不是幽靈,是一個小個子越南人,麵孔黑,生著一對三角眼,獅形鼻,尖下頦,墨鏡遮去半張臉。

“我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我轉身欲走。

那人倒很從容。“先生,難道你就不想瞻仰一下阿萍的‘遺容’?”

“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人摘下墨鏡,麵帶笑容,朝墓碑一指:“先生,請吧!”

我正疑惑,那人對著手上的“大哥大”嘀咕了幾句,墓蓋自動打開,於是出現一個洞口。潘小姐勸道:

“陳先生,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我問:“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她點點頭。

“黑社會?”

潘小姐含笑不語。

那男子說:“陳先生,別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我們老板對你很感興趣。”

我見附近林子裏有人影,顯然,我已走不脫了。腦海裏是一個又一個的謎:阿萍和黑社會有什麼關係?為啥她的墓地竟成黑社會的秘密基地?黎鍾亮顯然已和黑社會結下了“梁子”,他們間發生了啥矛盾?是“黑吃黑”或者是“黑吃白”、“白吃黑”?

隻有20餘步石梯,就下到洞底。洞不深,一條高約5尺、寬約3尺的甬道向前延伸,側邊射出幾處亮光。那拒絕自報家門的男子嘲諷說:

“越南總是學中國的,這地道挖得夠水平麼?1989年那一仗要是打到河內,這地道戰會讓你們頭疼的。你們快進快退,決策英明!”

我反唇相譏:“先生,你們不僅學得中國的遊擊戰術,還拿著中國的武器,吃著中國的大米,填飽了肚子打中國人。”

“*著作上寫的清楚:貴國是先生,但常被學生欺負。”

潘小姐捅捅那男子:“阿明,別多嘴多舌。”

“陳先生並不反感我說這些。”

“說漏了嘴老頭子會將你扔進紅河喂魚吃的。”

果然“大哥大”裏傳來一個鼻音很重的男人聲音,說:“阿蝗,閉住你的臭嘴。”

“是,老頭子。”叫阿明的男子對著“大哥大”回答。

走完50餘米長的一段地道,向左一拐,豁然明亮。一間約80平方米的洞室內裝著一盞枝形吊燈,燈光照著一個和阿明一般又矮又瘦的男人,穿件花格襯衣,短褲,懷裏樓著一個妖豔的女子,我一眼就認出那女子叫黃氏梅,在老山腳下邊貿市場兜售黃色撲克被黎鍾亮拳打腳踢。我倆目光相對,她有些吃驚。這個穿花格襯衫的男人大概就是阿明說的“老頭子”,其實他不老,不過三十八九歲,隻是由於常蟄居地下室內,臉色有些蒼白。以“老頭子”相稱,大概由於他的身份居首。

“老頭子”推開半裸的黃氏梅,起身說道:“來自友好鄰邦的陳先生,請坐!”

我在對麵沙發落座,和他隔著一個茶幾。

“該怎樣稱呼你,地洞的主人?”我問。

“我是東方家電公司的老板武鴻洛。”

“哦,你就是武鴻洛?聽人說過。”

我斜了潘小姐一眼。“這神仙洞府滿不錯,涼爽安靜,也是關押人質的好地方。”

武鴻洛哈哈一笑:“陳先生,你是外國人,誰敢綁架你?我可不敢挑起事端。”

“那將我誘至此作何解釋?”

“我是請你登門洽談一筆生意。”

“想買什麼?”

“彩電。”

“沒貨。”

“你有。就是你打算賣給黎鍾亮的那一批。”

“你有現金?我可不和皮包公司做生意。”

武鴻洛說:“我以貨易貨。”

見他表情神秘,不由問道:“啥貨?”

“奇貨。”

“奇貨?說個明白!”

“好吧,你看看這貨咋樣?”

他打開錄放機,從壁櫥內取出一盤錄像帶,先是一組風景畫麵,佛寺、湖泊、大象、酒吧、城市……拍得雜亂無章,但可分辨出是泰國的風景,下麵的畫麵不堪入目:桑拿浴室裏一個著三點式的女子正給一個男子按摩,雙手輕輕揉那男子的小腹,那男子用右手臂勾住那按摩女郎的腰,手放肆地插進小褲內,另一手捏著幾張大麵額泰幣插進按摩女的乳罩內。鏡頭一轉,照出女郎正麵形象,我頓覺大大灼眼,慌忙垂下眼簾,心裏說:天啦,咋會是阮氏萍呢?難道她還活著?難道她活著就幹的是這活計?大概是我氣昏迷過去了,潘小姐在我額頭擦點風油精,又悄聲軟語在我耳邊說:

“陳先生,你應當高興,你的阿萍還活著,在泰國當按摩女。”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衝著武鴻洛大聲說,“是你導演了這一幕幕悲劇?”

武鴻洛向我瞧了一眼,遞給我一支煙,並客氣地為我點燃,然後說:

“我在這幕劇中隻是一個角色,先生!不瞞您說,我曾追求過阿萍,可她耍弄了我。我和她之間是一廂情願。當時我也太自作多情了。”

我想起和阿萍在一起的那個夜晚,邊界已設卡,阿萍為了和我見麵,要越過哨卡,她確曾用一張約會便條騙了一個叫阿洛的哨兵。在月黑頭她卻說“月上中天時在小河邊謀麵”。我不由問道:

“大概1989年前那段時間你在邊境服役,大家叫你‘阿洛’是麼?”

“是的。你怎麼知道?”

“阿萍當我麵提到過你。似乎對你印象不錯。”

“可她耍弄了我。但我不計較。後來打開了仗。阿萍在黎鍾亮連裏當女兵,負責戰地救護,她聽指揮,作戰勇敢,是個好軍人。黎鍾亮盯住了她,向她求愛,和我的遭遇一樣,剃頭挑子一頭熱,阿萍不愛他。後來就發生了‘通敵’事件,大概就是為了你,——有些情況我是聽潘小姐說的。明人不說暗話,潘小姐是我安插進南亞商場的,是我的耳目。我和黎鍾亮不共戴天,是他吃掉了我的公司。我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他並不激動,似乎仇恨心深藏不露,又象是滿不在乎,如同在講別人的事。

“阿萍是咋到泰國的呢?”我追問了一句。

他繼續說道:

“黎鍾亮抓住阿萍的過錯逼她就範,要她答應做他的妻子。阿萍倒很有骨氣,‘上尉,我犯了叛國通敵罪,我不該愛上一個交戰國的男人,打死我吧!’黎鍾亮向她舉起了槍,槍聲響了,但彈頭鑽進了土坎子裏。阿萍回頭說,‘你連槍也放不準,算什麼軍人?來,再給你一次機會。’黎鍾亮舉槍又放下,冷冷地說,‘阿萍,我不會讓你痛快死去。你的名字將從越南戶籍冊中抹去,我要送你去一個好地方。’黎鍾亮和泰國黑社會有聯係,阿萍被捆住雙手,用大劑量安眠片催眠,然後裝入木箱內運往泰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