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朗：《嘿！小娃兒（wer）！》，攝影，1994—1996，圖片由黎朗提供
黎朗：《嘿！小娃兒（wer）！》，攝影，1994—1996，圖片由黎朗提供
今天的父母較之前人更為重視兒童的成長，這也導致兒童的生活被密集的日程表、專屬課程以及“有意義”的行程填滿，他們被關在一個又一個室內或室外的“盒子”裏。童年意味著“天真快樂”“學習的最好年華”以及“人生成功的起跑線”等社會認知也逐漸成為主流。兒童的天性、個體的具體性與複雜性被我們有選擇地忽視了，兒童仍然逃脫不了被工具化的命運，童年似乎成了一種“成為更好的大人”的預備期。
2019年，我們在iSTART特別項目中，展出了“自然生長藝術計劃”，它為我們提供了兒童圖像新的視角。2017年，我們與福幼基金會聯合，在重慶市南川區東勝小學開始了為期一年的鄉村兒童攝影發展項目，邀請24位來自全國各地的青年攝影創作者來到夏壩和東勝小學進行駐地。駐地項目的主要內容為“以攝影為媒介，對小學生進行藝術培養。以此在缺乏美術基礎的鄉村小學
尋找教育突破口”。通過激發兒童用相機記錄生活，發展孩子們的觀察力、想象力，並通過與學校跨學科融合的項目嚐試，比如，語言表達、繪畫以及圖像分析，幫助孩子理解個體視角差異、關注生活與情感變化的細節以及拓展自身視野。
攝影看似和鄉村兒童成長的需求不搭界，但卻是“最為民主的創作方式”，它不僅可以隨時隨地進行，而且是孩子們可以快速掌握要領的表達方式。雖然鄉村的孩子們接觸到相機的機會不多，但他們都用過或見過手機拍照。在“自然生長藝術計劃”中，募捐而來的照相機成了孩子們“上課可以當著老師麵玩耍的東西”，他們對此充滿好奇。當孩子“藏”在相機的背後，按下快門，一些超出老師們構想的東西便會冒出來。藝術家們不希望攝影理論或他們的經驗“侵入”這些孩子太多，他們希望孩子享受自在相遇、自然生長、重新發現世界的快樂。推動此項目的藝術家黎光波還與我分享了該計劃中的一次難忘經曆：正值母親節，他安排孩子們回家去給母親拍一張肖像，然後在課堂上講母親的故事。一位學生拍了一片天空，老師們覺得很好奇。詢問後才知道，這位孩子的母親在他降生時不幸去世了，從小奶奶就告訴他：媽媽現在在天上看著你……這不禁讓我想起荒木經惟（Nobuyosh
i Araki）的愛妻去世後，他在陽台拍攝的係列天空照片——那正是他緩解傷痛又寄托哀思的地方。人類的情感是共同的，語言在這些共情的圖像麵前顯得無比蒼白。這些保有自然天性的孩童讓我們看到了一種更直覺、更本能的圖像視角，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天賦，我們應該給予最大的尊重。
王瑜（11歲），自然生長鄉村兒童攝影公益培養計劃作品，重慶南川東勝小學，2017，圖片由黎光波提供
在過去的圖像海洋中，兒童總是作為被記錄或被塑造的角色：無論是美國大蕭條之後，電影《起立歡呼》中天真聰慧的兒童明星秀蘭·鄧波兒（Shirley Temple），還是成為反越戰浪潮轉折點的照片《逃離美軍燃燒彈襲擊的孩子們》中，麵向鏡頭全身赤裸、無助哭喊著的越南9歲女孩金福（Kim Phuv Phsn Thi），又或者是引發全世界人道主義反思，在土耳其沙灘上不幸遇難的敘利亞男孩艾蘭·庫爾迪（Alan Kurdi）……兒童的圖像不僅勾起我們難以掩飾的憐愛與同情，也對人類的文化變革與社會運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除了作為這個時代天真或無助形象的代言人，兒童應該如何更加獨立而自信地成為主動的圖像生產者？這是我們在不斷反思與實踐的工作。每一年的iSTA
RT兒童展覽單元，美術館都會邀請並支持更多的兒童作為拍攝者、導演、小藝術家完成攝影或影片計劃。盡管這些嚐試隻是剛剛起步，但他們的照片、動畫和電影作品已經讓我們刮目相看。希望這些孩子長大後回顧自己創作的影像，看到的是兒時麵對世界真誠的表達，而不是別人眼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