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他們,治愈我們(1 / 2)

治愈他們,治愈我們

藝術深諳如何助力人們發現與表達自我、探尋或彌合自己與外部世界關係的可能。無論人們因何緣由接近藝術,隨著時間的推移,身心都有可能發生觸動與改變。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藝術可以療愈人類(至少是一部分),也可以使我們對於自身及周遭事物的認知更加完善。

2017年,我邀請杭州師範大學的胡俊老師將他研究的“藝遊學”項目帶到iSTART兒童藝術節,並在“另一個世界”兒童藝術展單元的第一個展廳展出。現場呈現了“馬賽克眾遊動畫”與“觸覺繪畫”兩個藝術療愈項目的部分實驗作品。

“馬賽克眾遊動畫”是胡俊與團隊通過跨學科(藝術教育、認知科學、腦科學)研究設計出的係列藝術療愈項目,用以應對與改善自閉症兒童的社交障礙問題。近些年,隨著自閉症走入公眾的視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並幫助自閉症兒童。自閉症發病率很高(根據世界衛生組織2016年的統計,全世界每160名兒童就有1名患泛自閉症障礙),但其病因至今還沒有公認的科學解釋,也沒有非常有針對性的醫學方案。而目前比較有效的“應用行為分析治療”#pageNote#0,因為周期長、成本高,需要一對一訓練,難以應對不斷增加的社會需求。

杭州康乃馨自閉症兒童康複中心“馬賽克眾遊動畫”藝術

療育課堂教學,2017,圖片由胡俊提供

從2016年10月開始,胡俊根據自己建構的“三界空間”(ASEwSRFs)理論模型,大膽假設自閉症是人的“空間認知障礙”所引起的,他率領學術團隊,在特殊學校試點,針對自閉症青少年進行了“馬賽克眾遊動畫”藝術療愈實驗。受到自閉症患者普遍喜歡重複性動作的啟發,胡俊老師團隊在藝術療愈課堂中設置了易於上手、可持續排列組合的彩色波點“遊戲規則”,並邀請多位自閉症孩子(在臨床一般認為多位自閉症患者在一起容易加重病情)分成幾組,一起進行合作動畫的行為工作坊。項目為每一組參與者設置了一張特別製作的A3尺寸的網格紙,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兩個顏色的點狀不幹膠貼紙,在網格紙小框內按照遊戲規則,依次進行自由的粘貼。整個過程都被工作坊頂部的照相機記錄下來。最終每個小組每位組員的每次彩點移動將作為一幀畫麵,彙聚成數秒鍾的定格動畫分享給所有參與者們。

學校的療愈課程平均為5次,每次一小時。在“馬賽克眾遊動畫”首個實驗進行到第四周時,參與的自閉症孩子的社交行為就產生了巨大變化。在進入項目之前,他們的身體不願意與任何陌生人接觸(即使是極小的身體接觸,也仿佛是一次被“電擊”的

感受),但在4周後,他們不光可以協同完成引以為傲的動畫作品,一些團隊成員還可以擊掌、撞胸、擁抱,甚至站在講台上自信地向大家介紹本小組的動畫實施過程。在展覽現場,胡俊老師特別指著其中的一組“彩點馬賽克繪畫”,引導我觀察其中一位組員所選的天藍色和紅色的波點。我順著他粘貼的軌跡觀察,發現這個孩子利用了特別的數列來排列自己的顏色:起點是1個藍色後麵跟著1個紅色,緊接著是2個藍接2個紅,再往後是3個藍接3個紅,依此類推。而其他組員的編排方式無論顏色還是秩序也都完全不同。胡俊老師對我說:“不同的自閉症患者,特別是症狀不太重的患者,其實有著和正常人一樣的智力與感知力(甚至更強),同時內心中也有著強烈的個人意誌以及表達欲望。”“你們是如何讓他們合作完成‘一幅’動畫的呢?”我好奇地追問。“參與者非常喜歡做重複的事情,他們又不願意接觸他人,當他們看見可以重複地貼自己喜歡的顏色,完成動畫,但卻不得不與其他人一起做時,便會在自我矛盾中不斷修正和調整自我。我們不要單純將這個網格的畫麵看作‘畫框’,它象征著一種‘社交的空間’。他們的每一步都需要完成自己預期的軌跡,但隨著網格空間不斷被占據,他們將不可避免地與他人‘

碰撞’。如果希望完成這個有趣的遊戲,就需要突破自身界限,與他人產生互動。”胡俊老師特別向我舉例說,如果一個患者與另一個患者選擇了同一個格子“落子”,就必須根據遊戲規則,聽裁判(課程老師)決斷。有意思的是,整個過程老師並沒有直接引導與幹預,更多的是在一旁觀察,並作為協調人加強孩子的直接協同溝通。這和傳統意義上醫生、護士、家長的身心幹預方式大為不同。

自閉症兒童分組創作的“馬賽克眾遊動畫”作品,可以清楚地看到每個小組成員都有自己的序列與想法。2017,圖片由麓湖·A4美術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