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了口氣,奔走了這麼半夜也累了,和她閑話了幾句便趕著天還沒亮,那七鬼也還沒來得及互通消息做出反應趕回城中。
回房將脖子上的紅痕擦拭幹淨,換回從前的衣服,便護著鳳凰在床外側睡了。半夢半醒之間隱約聽見笛聲,清亮幽遠,吹徹了明月……想到從前朱雀手中的笛子,心生警惕,睜開眼卻隻看見窗前月華如霜。笛聲已泯然不可聽聞。
歇了一夜,第二天醒來以後,不出我所料的,七鬼的屋子一夜之間都被人盜去了鎮宅睚眥傳遍街巷。我一麵低頭裝作專心的吃包子,一麵聽著側桌議論。幾樣早點在桌上熱騰騰的,鳳凰卻隻撿竹筍餡的包子偶爾咬一口,野狐絲品著梅花茶,麵色淡然的盯著碧綠茶麵,穡波默不作聲填下食物,聽了幾句,麵色便有些難看,四顧一圈,皺著眉低聲說:“昨日才有人說那隻雜鳥要有動作,今天七鬼就出事了。”轉頭看著鳳凰:“你的仇家可能就在四周,你要小心些。”
我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說的雜鳥是朱雀,眼見著鳳凰乖順的點點頭,又遲疑的看我,最終什麼話也沒說,悶頭吃東西。
野狐絲慢悠悠的擱下茶杯:“吃得差不多了?”不待人答,又道:“趕路吧。”
說完擱下錢,起身先出了門。
城門雖有盤查,然而早早的將睚眥埋在了城外,車裏倒沒查出什麼來,隻是野狐絲脖子上的紅痕受了些問。他一手將錢袋放入那人的手中,目光一直不深不淺的看著:“你仔細看看,我可是飛頭獠?”
我就坐在他身側,此刻才得仔細一看,藍色衣領上麵紅紅的一條,像是什麼繁複的紋身,盤旋著沒入衣領裏,野狐絲覺察到我的視線,回過頭來,淺灰色的眼裏刹那間全是懾人的冷光。
我別開頭,餘光掃見他伸手拉上領子,得守衛放行,便揚手禦牛而行。
許久許久,久得我望著漸漸盛烈的陽光照耀眼前廣袤平原,有些困倦,昏昏欲睡的要忘了他那一眼奇異的冰涼,耳邊才傳來一句:“我不是朱雀手下的人。”
我應了一聲,沒有說話,昨天聽到茶棚老板說朱雀手下的人外出辦事都以紅痕紋頸上掩人耳目的時候確實想到了野狐絲,雖然此刻也沒有疑慮盡消,但想到五色原邊他下手殺朱雀手下保護鳳凰,還是信了七八成。
牛車往前行進,不過半天,我再一次接到了自己的通緝令。
紙張不比白玉樓的華美,也不像羅浮寨的簡陋,天烏見人便灑下,握在手中隻輕飄飄的一頁,我一隻手支到頸後,躺在車頂上,不漏一字的讀著——內容卻不像我期望的那樣。
大致的內容是朱雀手下有人,穿黑衣,紋紅痕,使斧頭,馭鳳凰,冒充偷了如意珠和鳳凰髓的盜賊持瑤,一夜之間盜了七鬼的七座鎮宅玉睚眥,若有見者,報七鬼鎮有重賞。
我盯著冒充二字,手越握越緊,望著手指捏出來的褶皺,憋屈至極,卻又無可奈何——前兩次原本不是我做的,隻要我有一點嫌疑就會有人不遺餘力的懷疑追捕。這次實實在在的做了,還給他們留下了名字,該是板上釘釘的事,卻又多出為我洗白冤屈的人。
看來凡事過猶不及……要真的闖出那八荒第一神偷的封號,又表明是朱雀手下的人,前路還曲折。
默默計算還剩下的時間,我放了手任由風把通緝令吹散開去,一隻手覆在額頭上擋去越來越烈的陽光。
接下來的路,離不夜城越來越近,城鎮便越來越繁華,精怪漸少,商人漸多,我不敢太過張揚,隻找了看起來好惹些的商人,偷摸一兩樣東西,再換上寫上我名字的紙片。雖然偶有失手,有真氣傍身也能溜之大吉。一路富貴景象倒也見了不少。珊瑚市,明珠市,貂皮市,狐腋市比比皆是,最難得的是西荒扶陽城的海市。扶陽城離東邊蒼茫海何止萬裏,新鮮的海味卻一早便開始叫賣,魚蝦皆要從框裏跳出來一般生龍活虎。海瓜子浸在鹽水裏,張口吐著沙子,偶爾蹦出來的巴掌大螃蟹四處橫行,在這幹燥的空氣裏卻走不了多遠,便給人抓回去,仍舊扔入水中,入水的嘩啦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看這情形,秣陵仙子那條穿過慕雲淵用飛頭獠快運的海路已經辟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