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楚錚被法警隊長重重一句話,說得回過神來,剛發一聲,還沒有理清思路組織好語言回應,法警隊長緊接著又說:“林區長,我知道您素來民望很高,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要是聚眾鬧出事端,那可就不是誰擔責任的問題了。再說,您也知道,像執行這種任務,外圍還有特警執勤,也不是誰說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法警隊長滿心想的都是如何能安然將林楚錚送到法院,隻要安全完成押運任務!他說這麼多,一方麵希望安撫林楚錚,一方麵還要壓製林楚錚的非分之想,當然法警隊長還是有一些話沒說出口。
林楚錚收回了思緒,略為整理一下情緒,在電話中說:“我不會離開的,我相信法律能還我清白。你不用多說了。”說罷便將電話還給了車長。
法警隊長在電話中對車長叮囑再三,這才掛斷了電話。盡管如此,他的內心還是略有不安。畢竟,這個世界上,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太多了。表麵上說得冠冕堂皇,當麵鑼對麵鼓的,結果暗地裏見不得人的勾當卻一樣沒少幹。事關身家自由,林楚錚,他說了算嗎?希望特警部門在外圍做好了萬全準備,真要有事,可別跑了林楚錚。
法警隊長正在策劃著應對之策,隻聽到法警車警報聲突然一停,一陣“沙沙沙”的電流聲之後,竟然從警用擴音器中傳出一陣聲音:“喂喂喂,喂喂喂……,父老鄉親們,父老鄉親們,我是林楚錚,我是林楚錚……”法警隊長一聽之下受驚不小。眼下這個情況,這聚集起來的成千上萬的人,一人伸一隻手,抬都能把林楚錚連人帶車給抬走了,更別說萬一林楚錚再煽動民意,激起民變,發生暴力事件!到時候就算押運人員全副武裝,他們哪能敵得過這麼多的人!這時候法警隊長也顧不了許多了,伸手就要開門下車。但是“大堆”卻伸手拉住了他,笑嘻嘻地說:“隊長呀,咱聽聽他能說出個什麼來。不急,不急。”法警隊長滿心光火,說:“這人犯要是跑了,橫豎可是我的事情,咋能不急?”也不知道“大堆”是置身事外存心看笑話還是真的冷靜,隻聽他又說道:“唉~你想想,押運車上人員全副武裝,他一個林楚錚有多大的本事,能強行啟用車載喇叭?咱們再看看。”
果然,“大堆”正說著,法警隊長的電話響了,是押運車長打過來的:“隊長,剛才掛了電話以後,林區長~林楚錚說想要和群眾們說兩句話,要疏散一下交通,我就同意了。”法警隊長一聽,火冒三丈,咬著牙對車長說:“你就不怕他借此機會煽動民意?!你個蠢材!如果出了事,你第一個吃不了兜著走!”說罷,也不聽押運車長後邊還有無話說,直接就掛了電話,身子往後一倒,靠到座椅之上,用兩隻手捂著臉麵,使勁地搓了起來。這就叫怕什麼來什麼,越是擔心林楚錚煽動民意,結果自己的蠢隊友越是在這個時候給創造了條件。他覺得還是得提前和特警通報一聲為妙。
就在法警隊長要給特警方麵通話的同時,法警車的擴音器中又傳來了林楚錚的聲音:“各位鄉親,謝謝大家的關心。今天正是我林楚錚到法院開庭的日子,謝謝大家關心林某人。在此,我再次表示感謝了~~~我林楚錚經得起審判,今天也就是我重獲清白的日子。在這裏,我請求大家,稍做避讓,給讓出一條路來,好讓我順利開庭。”這些話,林楚錚緊接著又說了幾次。聽了幾遍下來,大家總算是聽明白了,車載擴音器播放的,不是平日裏警車吆五喝六叫人讓路的廣播,而是林楚錚情真意切的請求。路上群眾聽到法警車上的聲音,從一開始對特權的的憤怒,轉而變得冷靜,再到後來法警車周邊竟然最先安靜了下來,車輛焦慮急躁的鳴笛聲沒有了,也沒有了行人相互擁擠推搡的叫喊聲,代之而來的,是行人們自覺地往馬路兩邊擠去,就像多米諾骨牌的連鎖效應一樣,從法警車開始,向法院門口,行人們一步步擠著讓出了半條車道。隨著人潮的湧動,機動車也分別往兩邊技擠挪挪,紛紛往馬路左右兩邊靠去,要給押運車讓出一條車道。
所不同的是,打著條幅的一群聲援人士,似乎還有遲疑,仍舊緊緊地圍著法警車不願離去。但這一小群人,終究還是扛不住大眾的壓力,在熱心市民的勸說下,被陸續拉離了法警車,站在了馬路旁邊。這一下,從法警押運車被堵的地方,到法院門口總算是有了一條堪堪可以行進的通道。
眼看時機已到,法警隊長衝著“大堆”的司機就喊:“快!打開警報,開到前麵開路!”霎時間,警笛聲再次高響,以交警為首,法警車和中巴車依次排列,在車流勉強讓出的狹窄縫隙中間,緩緩向法院駛去。車隊就像拉鏈的鎖頭一樣,所過之處,馬路上立馬就像拉鏈拉上一般,兩邊的車輛人群紛紛前湧,很快就將馬路再次封閉。
三輛車,都將警戒級別提到了最高,每個人都警惕著車外的情況。世上概無例外,任何事情不到最後完結,誰都不敢肯定結局如何。就像今天這樣,林楚錚不送進法院,不站到被告席上,押運車長、法警隊長的工作都不算完,他們一路之上那可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既想著快點到,但是又覺著剩下的路走得太順了,總擔心還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眼看著眼看著,車隊就到了門口了,而就在走到離法院門口咫尺之遙的時候,法院門口的人群突然又爆發出了聲潮,本來已經讓出來的路,人們卻在這時候簇擁著黃之靈等人,都擠到了大門前,將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法警隊長在車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猛一把拉開上衣領口,對司機說:“保持前進,穩住!別停!”他想著,隻要慢慢從人群中擠過去,進了法院大門,事情就好辦了。他千算萬算,卻怎麼也沒有算計到,堵車堵到這個份上,在這個時間點,早已經過了上班時間,但是,法院卻依然大門緊閉!車隊最終被迫又停了下來。他口中不由低罵一聲:“豬!”罵的對象,正是今天在安保室執勤的當值小安保。小安保有錯嗎?麵對海一般洶湧的人潮,他貿然將大門敞開,萬一形成人群衝擊,後果他能擔得起?他寧可不開門,而且到目前為止,他也確實沒有接到上級任何關於開門的明確指示,他不開門,在他的職責上,在崗位上,在命令服從上,不論哪個角度上,都沒錯啊!
站到押運車的角度上,法警隊長在這個點上,他為啥隻是嘴裏罵,但是卻也並沒有給安保室的小安保下命令,直接讓他開門?法警隊長完全有權力下這個命令,而且他的命令一下,小安保立刻馬上就會開門,哪怕是冒著被群眾蜂擁踩踏的風險,也會毫不猶豫地開門,但是法警隊長為啥也沒有下命令?因為他自己也知道,他也怕群眾衝擊法院。他之所以一罵,無非是發泄一下不安的情緒,但這個發泄,卻顯示出他的幼稚。一個成熟的,有能力的人,在緊要關頭碰到棘手之事的時候,沒有一個不是先想辦法解決問題的,這個決定使他在取得成功的路徑上,比庸人已經領先了一步。領先的這一步,往往就能夠幫助他越過險灘、度過難關。而這小小的一步,是哪一步?正是庸人遇到困難、不順時,停頓、吐槽、埋怨、謾罵的這一步!吐槽有啥用?吐槽過以後,原有的事情進度就能推進了?原來的事情停頓在這裏還辦不辦?一切不還得繼續!要麼繼續推進,要麼回到原點繼續繞圈!大多數人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寧可吐槽埋怨,也不願意提升自己,所以終其一生,到頭來總歸是渾渾噩噩,庸庸碌碌。
法警隊長的能力,到了法院門口,也就到頭了。他麵對這個局勢,慌了,他進退兩難,無可作為了。
就在大家僵持在法院門口的時候,隻有個別人注意到,人群簇擁下的黃之靈接了個電話,短短說了幾句即匆忙掛斷。黃之靈拉了拉他舅媽的袖子,說:“舅媽,門口法院的車上拉的就是舅舅。他們到了。咱們往旁邊讓一讓吧。他們進不去,沒法開庭。”
黃之靈這一提醒不打緊,他的舅媽,林楚錚的妻子,聽到丈夫到了,也不管人群擁擠,頓時像瘋了一樣向押運車衝過去。林楚錚被羈押月餘,家人探視從未獲批,林楚錚的妻子在此一刻,是擔心、焦急、愛憐、思念,這種種情緒一起爆發,衝散了理智,衝動之下就想到押運車外好好看看林楚錚,看看他是否受過刑訊虐待,現在是否安好!人之常情啊這是,明知道親人落入敵對勢力之手,見麵之下如果不擔心,不關心,那才不正常。
林楚錚妻子的這一衝,頓時帶得人群湧動,跟著就都往押運車跟前湧去。法警隊長大吃一驚,驚慌之下,拿起車載擴音器就喊開了:“你們幹什麼?後退!都往後退!再不後退,按照妨礙公務處置!這是武裝押運!”連著喊了好幾遍,一遍比一遍聲音高,喊道最後,法警隊長的嗓子都喊疵了,但是大家並不為其所動,甚至有人反而覺得法警隊長這是在威脅大家。一部分人轉而將法警隊長所在的交警車給圍了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甚至有的人還伸手拍擊著車窗,要和剛才通過擴音器說話的人說道說道。法警隊長,盡力了,盡全力了,他說出“武裝押運”的時候,確實是帶有嚇唬的成分,希望能夠威懾到大家,但是這個想法確實太幼稚了。麵對洶湧的民意,簡單的威懾,隻會激怒民眾。這樣的故事,在中華文化圈綿延幾千年的曆史中,屢見不鮮。
最著名的,就比如中華文化圈的祖宗,中國,在幾千年前的西周時期就有一個人,叫周厲王姬胡,是有名的昏君加暴君。這個姬胡,對外窮兵黷武,對內橫征暴斂,自己毫不節儉反而還窮奢極欲,導致國內矛盾激化。老百姓對姬胡議論紛紛,或怨恨,或咒罵,譴責之聲直達雲霄。周厲王姬胡為了消弭誹謗之聲,派了專門的人員去監視百姓,隻要報告上來說誰要議論姬胡什麼,姬胡馬上就將這人抓起來殺掉。暴政之下,一時之間“國人不敢言,道路以目”。周厲王的大臣召穆公對他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建議他重視對民意的引導疏泄,“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而姬胡卻隻字不聽,一意孤行。最終,周厲王的暴政激起了國內反動勢力的造反,被趕下王位流放外地而死。這個故事被記載於中國最早的一部史書《國語》中,後世又有左丘明寫了一部書叫做《左氏春秋傳》,也有記載。而眼下,法警隊長眼看著就要步周厲王的後塵了。
黃之靈慌了,他已經家破人散了,他生怕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惹出禍端,連累了舅媽及親友眾人,急忙連鑽帶擠地來到離他最近的交警車跟前,要製止大家對押運車隊的敲擊。黃之靈在人群中左一個右一個拉扯著人們,但是左邊的拉開了,右邊的又上去了;右邊的拉開了,後邊又有人補位。人們就像是深有積怨似的,逮著這次機會向著交警車肆意發泄,瘋狂輸出。黃之靈一個人哪裏能抵得過眾人之力?憑他 一個人又如何能拉得動眾人?眼看著這一群人阻著門口,耽誤著舅舅林楚錚的開庭審判,黃之靈所能做的卻毫無效果,他麵對這個局麵真是無可奈何,刹那間無力感就湧遍他的四肢百骸,他不由自主地貼著交警車向地下癱倒而去。
有一位老者發現了黃之靈的異常,搶先一步來到他的跟前,使勁想把他拉起來,卻不敵年老力衰,拽了幾拽,拉了幾把都弄不動黃之靈,便隻好扶著他慢慢在地上躺平。怕黃之靈被人踩踏,老者又拱著腰,護在黃之靈身體上方,一邊扒拉著眾人,一邊高喊“別擠、別擠”。其他離得近的人也很快發現了異樣,有認識黃之靈的人,湊過來關心道:“小黃,你怎麼了?要不要送你回去?”黃之靈低聲無力地說:“我不要緊。請大家讓一讓,先讓我舅舅進去。”
隻聽旁邊有人說道:“小黃啊,你舅舅就是林區長吧。事情哪有那麼容易。你想得太簡單了。”
黃之靈聽得雲裏霧裏,不明所以,見大家還聚在一起沒有讓路,心中焦急,拚著一口氣,奮力一翻身,一下子跪在了大家麵前,雙膝跪地向四周作了一圈揖,說道:“各位叔叔伯伯,姨姨嬸嬸,我代表我舅舅求大家了。快讓開一條路,讓我舅舅順利出庭吧。我們一家好容易等到這麼一天,就盼有個水落石出,再拖下去那更是沒有好處啊。求求大家。”黃之靈,才十來歲,雖說家庭的變故讓他變得成熟了起來,但是他哪裏經得過世事的複雜?他哪裏懂得什麼對他有利,對他不利啊?社會上的老賴,雖然做了被告,但是在接受審判的時候,必然是能拖就拖,能等久等,能躲就躲,為的就是遲一天審判,他就能多活一天,遲一天判決他就能多占用一天資金,總而言之,是不把手段用盡,不把原告拖垮惡心死,他們不會安穩受審。著急的都是原告、受害人,而像黃之靈這樣反其道而行之,再三懇求大家不要阻撓林楚錚出庭受審的情況,說實話,就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這孩子的請求真是十分幼稚。
老者手胳膊架著黃之靈的腋下,用力地想把他扶起來,但是黃之靈就像膝下生根一樣,死死地跪在那裏,態度堅決無比,就想請大家讓路。大家見狀,十分心疼。有腦子靈嘴巴快的熱心人過來,蹲在黃之靈身邊說:“孩子啊,我們知道你著急,但是幹著急沒用啊,你們準備好了嗎?你先起來……”黃之靈依然不動,那人無奈隻好繼續蹲著,接著說道:“就比方說請到好律師了嗎?還有,有關各方麵打點疏通到了沒有?這麼著急,是什麼人該急,你們無論如何不應該著急啊。”說到此處,又有一人接過話頭,說:“小黃啊,我們都是你舅舅的朋友,都受過你舅舅的恩惠。你想想,昨天晚上你連夜給我們打電話打聽你舅舅的案子,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有人搞突然襲擊啊,說明有人不想讓你們好好準備著開庭啊。你怎麼還能著急呢?”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勸說黃之靈,而這些勸說黃之靈的人,大家其實也都是為了林楚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