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黃之靈，鐵了心地跪在原地不動。為啥？因為黃之靈剛才接的那個電話！那個電話電話是霍籍打的，霍籍在電話中說林楚錚的押運車到了，交代黃之靈讓他說服一下大家讓開道路，好讓林楚錚順利出庭。自打霍籍在馬路上和醫院裏，兩次救了黃之靈母子，黃之靈便對霍籍這個恩人無比親近，再加上霍籍沉心調查他黃家的案件，發誓要給他家以清白，霍籍所說之言，到目前為止，樣樣沒有落空，黃之靈因此對霍籍所做自是無比相信，對霍籍所說更是言聽計從。由此，黃之靈一心要勸開大家，保證林楚錚平安順利受審。
黃之靈信念堅定，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換做一般人也確實不好再勸什麼。但是，今天圍繞在他身邊的這些人不一樣，都是些執拗之人，秉著執著的心，頑強的意，想要說服黃之靈。那老人家對黃之靈說：“孩子啊，千萬別嫌我老頭子煩。當初我兒子攤上事，前前後後被關了我一年多。要不是林區長，我兒子現在弄不好還在蹲大牢，我們老兩口還得給他還債呢。為了給我兒子洗脫清白，林區長可沒少出力氣，沒少費心呀。騎自行車的人自己摔倒在我兒子車前碰瓷，最後掉溝裏摔死了。就這麼一個小小的案件，市裏頭興師動眾，出動了安保、交警、鑒定所，最後胡亂下了個結論就要冤枉我兒子。多虧了林區長啊，案件報到他這裏，他審查發現了疑問，親自組織人手逐項核對排查，這才給我兒子找回了公道。一個小小的案件，他們就能這麼胡搞，現在要對付林區長的人，他們能隨隨便便地搞搞嗎？你可不要辜負了大家的好意啊！”
老頭絮絮叨叨，一番話說得掏心掏肺，黃之靈就像著了魔一般，毫不動搖。老頭還想再說，旁邊一中年人拉拉老頭胳膊，和老頭換了個位置，挨著黃之靈蹲下，說：“小黃啊，剛才大爺說得對啊。簡單的案子他們拖得時間老長，複雜的案子他們推得賊快，這本身就有問題。你覺得是不是啊？”黃之靈答道：“是啊，有問題。”黃之靈終於有反應了，能和人交流了，這就是談話的藝術。前邊幾位都是在生硬說教，急於像黃之靈闡述自己的觀點，灌輸自己的理念，忘記了和黃之靈之間的交流溝通，所以效果不好；而現在這位中年人，一個發問，馬上就啟動了黃之靈的思維，黃之靈思想一活躍，立刻就有了回應，他又說道：“有問題又能怎麼樣？我們能怎麼樣，還不是得審？法律會給出公正的裁決的。”
“誒，小黃，咱們得有所應對啊。就像大家所說，你們直到昨天半夜才知道林區長開庭，明擺著對方是搞突然襲擊，在密謀著什麼，有陰謀，咱們不能順著他們劃的道走啊。”中年人說道。
“那怎麼辦？”黃之靈也不是動搖了，他覺得這人說得對，想聽聽具體的辦法。
“既然他們想玩陰的，那咱們就想辦法讓這陰謀來個大曝光。”中年人說。
“您快說。”黃之靈催了一句。
“他們想秘密開庭，既然沒有提前通知家屬旁聽，肯定也不會通知社會公眾旁聽。”中年男人分析一通後，接著說：“咱們今天必須爭取讓法院公開審理，而且設置法庭公開旁聽席讓大家進去旁聽，不光如此，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既然他是公開審理，咱們要求法院公開直播審理，好讓整個審判過程曬在陽光之下！”中年人說完以後，黃之靈身邊的群眾，哄地發了一聲喊，高高地叫了一聲好！大家一致同意中年男人的提議。好多人於是三言兩語地繼續勸黃之靈按這個做，還有人出主意完善這個策劃，說：“小黃啊，咱們可都是為了林區長。現在趁著人多聲勢大，給你壯膽，趕緊提要求。要不然，大家要是散了，事情就不好弄了。你可千萬別辜負大家的好意啊。”
黃之靈跪在地上，眼含熱淚，以頭點地，重重地朝大家磕頭感謝。眾人不敢領受，趕緊合力將他拽了起來，再三敦促他別失了時機。有了大家給出的主意，黃之靈算是找回了主心骨，定了定神，擦幹眼淚，在眾人的攙扶下，往交警車的正前方一站，麵對著交警車內高聲喊道：“我要找你們領導，我有話說。”
法警隊長坐在車上，看得真切。本以為喇叭一吼，人群騷亂之後，便能將眾人喝退，他可沒想到人群在短暫的混亂竟然又恢複了秩序，而且這次竟然還敢有人帶頭攔在車前。法警隊長又一次拿起擴音器喊道：“大家讓一讓，不要受不法分子蠱惑，否則以妨礙公務論處！”
黃之靈心中有了主意，倔勁又上來了，就像剛才跪在地不肯起來上求大家離開一樣，這次是站在那裏就不給車隊讓路。他不讓，他周圍的人，也都不讓。黃之靈等法警隊長的話說完，再次衝著車內高喊：“我要見領導，我有話說！”沒人應答，他又喊：“我要見領導，我有話說！”還沒人應答，他再喊：“我要見領導，我有話說！”如是者高喊十餘聲，見無人應答，周圍群眾也跟著高喊：“領導出來，有話要說！領導出來，有話要說！領導出來，有話要說！”眾人齊喊，聲勢震天！
“大堆”坐在車上，笑眯眯地看著法警隊長，說：“領導，都這樣了，您不得回應一聲？”
法警隊長看了“大堆”一眼， “大堆”臉上堆滿的笑，那哪裏是微笑，分明是嘲笑、譏笑、諷刺的笑，那一笑還不如不笑，笑得那麼難看，那麼惡心！他回道：“站您車前頭喊的，難道不是要見您？”
“嘿，您損我是嗎？這不是法院門口嗎？他們找交警有什麼事？”“大堆”被法警隊長給懟了回來，心說：“這可是到了法院門口了，你馬上就能下車走人了，不用繼續躲我車上了是吧？可以卸磨殺驢了是吧？呸！你才是驢！你過了河就要拆橋了是吧，不把我放在眼裏，又可以隨便懟我了吧？”大堆氣得牙根直癢癢。大堆索性拽過擴音器，說道：“唉唉唉，我說，小夥子，你要見哪個單位的領導？是不是法院的？”
“我要見法院領導，我有話說！”黃之靈被“大堆”這麼具體一問，馬上有了目標，對話對象直指法院領導。眾人也隨即齊聲應和道：“法院領導！法院領導！法院領導！”
“大堆”這又再次對法警隊長說：“法院領導，這回您總得回應一下吧。”說著，滿臉又泛起了笑容，並將擴音器話筒遞了過去。很明顯，“大堆”在這一回合的鬥爭中，取得了勝利，那笑容是一種洋洋得意的笑，是一種勝利者傲視失敗者的笑。
法警隊長幹脆就沒理大堆，直接伸手接過了擴音器話筒說道：“有話你說吧，我們可以向領導彙報。”
黃之靈執拗地喊道：“我要見法院領導。”一句話出口，身旁剛才那個勸說他的中年男人趕緊補充一句，喊道：“請問您是哪位？請告知一下，好方便溝通。”說罷，便對黃之靈說：“小黃啊，靈活一點，如果他能傳話，能達到效果也一樣，要不然又僵持起來了。”黃之靈聽了點點頭，等著車內法警隊長的回答。
“我是這次負責押運林楚錚的，有什麼話可以和我說，我可以向領導彙報。”法警隊長在擴音器中說道。
“我們有三項請求，”黃之靈話裏沒用“要求”，而是用了“請求”，遣詞造句十分講究，可見他沒少受社會的毒打，小小年紀便已懂得人情世故，說話的時候該示弱還是要示弱的。黃之靈頓了頓，接著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第一，請求法院公開審理案件；第二，公開審理案件允許公眾旁聽；第三，公開審理要進行全網直播。沒了！”黃之靈說得條例明確，言簡意賅，很快就將話說完。
“好了，我都聽到了。我會向領導彙報的。大家讓開吧。”法警隊長回道。
這竟然就是在把人當傻子哄呀！連三歲的小娃娃都知道，想吃糖，媽媽光說給買是不可靠的，不把糖放到自己嘴裏，都會哇哇大哭不止。現在，你剛聽了群眾的意見，連裝個彙報樣子的過程都沒有，直接讓大家讓路，這真是把群眾當傻子，稀裏糊塗地糊弄了？
可是換到法警隊長這邊，他又另外有他的一套想法。群眾的要求，他不能一步答應到位，一旦你答應到位，群眾必然會額外提出附加要求，甚至附加二、附加三直至附加無窮大的要求。像法警隊長他們這種人，心裏最怕的就是這種溫水煮青蛙式漸進的加碼。到時候，誰答應的，誰都沒法處理；拒絕吧，又不好拒絕。所以，還不如從一開始便不要答應，或者答應了想盡一切辦法拖延不辦。就像今天這樣，人山人海地，誰知道挑頭的人提了一個要求，哦，具體來說是三個要求，那其他人會不會不斷地有補充要求、補充意見？然而，他可是從來都沒有想過一下，他隻是個傳話的，完成好這個上傳下達，溝通好內外的工作他就可以了，可是他偏偏要把這件事當作個負擔，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開就拖！所以，法警隊長這也是在試探，他在試探群眾的底線。如果群眾說讓，那他就沒事了，要是群眾識破了他的鬼心眼，再提要求，那就再想辦法。
果然，黃之靈身後馬上擠出來一個小夥子，二十郎當歲的樣子，長得敦敦實實，往黃之靈身前一站，指著交警車就喊上了：“誰知道你一會是真彙報還是假彙報？我們現在就要聽結果，立刻！馬上！”他的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有人喊起了口號：“立刻！馬上！旁聽庭審，庭審直播！”隨後，大家都跟著喊了起來，口號聲也從稀稀落落，變得群聲震天、整齊劃一起來：“立刻！馬上！旁聽庭審，庭審直播！立刻！馬上！旁聽庭審，庭審直播……”
法警隊長這一下驚住了，老油條的手段失效了，反而激起了群體情緒。不過，油滑如他，法警隊長迅速地盤算著：“押運是我的工作，要是卡在這出了事，可都是我的責任，隻要能把人押進去，那就完事大吉。再說了，決定又不是我做的，我不過是把他們的要求轉達給領導，這又不是我提的，我怕啥？領導怎麼定，那是他的事情，又與我何幹？”就抱著這麼個想法，法警隊長終於撥通了主審法官的電話。
片刻之後，法警隊長掛斷了電話，拿起擴音話筒向車外喊道：“我已經和主審法官溝通過了，關於你們提的要求，我們認為：審理是公開的，但是法庭座席有限，隻有九十個座位，大家可以申請旁聽，但需要依法提交申請。另外，你們要求全網直播庭審，這一點於法無據。好了，我們已經回複了大家的要求，可以讓開了吧。再耽誤下去，可是要誤了事了。”法警隊長這一次倒是有一說一，將主審法官的答複原封不動地向群眾進行轉達，沒有再用“妨礙公務”的說辭嚇唬大家。
那敦實小夥指著車內高喊：“你們沒有膽量全網直播！不直播，誰知道你們有沒有搞貓膩？”
法警隊長聽了，倒是先放緩了語氣，說：“公開審理，有九十個人旁聽，哪裏來的貓膩？而且，法院審案，所有公開案件，都在法院公審平台進行直播，進不去法庭旁聽的人，可以登錄網站平台在線觀看，不需要全網直播。”說著，法警隊長透過窗戶，眼神落在黃之靈身上，加重了語氣，說：“你這純粹就是無理要求，再胡攪蠻纏下去，當心後果！”他即便是加重了語氣，他也審時度勢，再也不敢用“妨礙公務”這個詞語了，他怕這個詞激怒了敏感的群眾，在這個眼看就要說服大家讓路的節骨眼上，再出了事。
黃之靈剛想應和小夥，中年男人拉一下他的袖子，說：“見好就收吧，他說得有道理。咱們先辦理旁聽手續，然後和他們一起進去。”
黃之靈說聲“對”，就對著車窗和法警隊長溝通手續辦理細節去了。洶湧的人潮中，黃之靈和林楚錚的妻子是近親屬，剩下的眾人中除了朋友故舊便都是些好熱鬧的人，在黃之靈和林楚錚妻子的協調之下，法警隊長答應優先考慮給親朋故舊安排旁聽席，多餘出來的座位再給社會群眾。無奈，林楚錚人緣極好，光是親朋故舊聽說他要受審，趕來聲援助威的就多達三百餘人，法庭裏頭屬實是安排不下了。最終，為了順利開庭，大家這才商量著落實了現場旁聽名額，其餘親友及眾人，要麼散了，要麼通過各種途徑登錄庭審直播平台，準備在線旁聽。
一切旁聽事宜落實完畢，中年男子拉著黃之靈，指揮著眾人讓開了法院門口，給押運車閃開了一條通道，法院內小安保此時也接到通知讓他開門，就這樣黃之靈一群人圍在押運車隊周圍，簇擁著車隊一起進了法院。旁聽人員依次安檢入場，各找座位坐好，押運車隊前往法警押運處做準備，都在等著法院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