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誰不聊生?(3 / 3)

“不在!要是他在,我也不至於差點掉死人身上。”“倒黴鬼”說著,伸手接過了香煙,驚慌之餘,看來抽支煙是他舒緩情緒的一個法子。任斌這支煙,遞得太好了,一下子就拉住了人心。

“來來來,抽支煙緩緩,衝衝晦氣。”任斌說著,又遞上了打火機,一邊點煙,一邊又問:“裏頭這是咋回事?咋還在醫療局搭上靈棚了?這麼大的陣仗,這是局裏頭的人物沒了?”

“唔,”那人深吸一口煙,又狠勁地吐了個煙柱出來,說:“你不知道嗎?這是那個孕婦死了,一屍兩命,正在這鬧騰呢。什麼局裏頭的人物沒了,局裏頭的人物,能是這個下場?誰要是有個頭疼腦熱,一個電話,不管是專家還是主任、院長,統統得跑過來上門服務!你們掛不上號?還不知道該給你們看病的時候,這些個醫生在哪給誰私密服務呢。”“倒黴鬼”說了幾句,話裏話外充斥著不滿的情緒。

“看喪主的模樣,年紀也不大,死者應該也不大呀,怎麼這麼多‘孝子賢孫’在這給她守靈呢?”任斌試探著問道。

“你是幹什麼的?怎麼對這事這麼感興趣?”“倒黴鬼”反口一問,問得非常合理。

“哦哦,我這不就是也來找局長辦事嘛,看見裏頭白孝黑帆的,還有棺材,有點膽顫,怕晦氣。當然了,也是看看熱鬧,人家家裏頭能把喪事辦到公家單位院裏來舉辦,來了這麼多人,後事辦得這麼風光,也不是尋常人家了吧,我純就是好奇,愛看熱鬧。”任斌說到了看熱鬧,這還真是人之常情。人之本性,本是對未知之事充滿了好奇之心,繼而這好奇之心又變成了湊熱鬧,湊熱鬧的最後又演化出了冷眼旁觀之情。就比如現在,醫療局大院門外,除了任斌,也確實還有不少人駐足觀望。

“你不知道啊?”這個“倒黴鬼”說話,似乎萬事通似的,“你不知道嗎”這種語氣語調,聽來著實讓人反感,而這幾個字又總是從他的口中反複輕而易舉地脫口而出,可見是他的口頭禪,所以他今天辦事不順,或許並不是僅此一日一事不順,可能是常常不順罷。有時候“倒黴鬼”,可不是別人令他倒黴,而是他自己總是要主動觸到別人的黴頭,而他卻總不自知罷了。

任斌見多識廣,又是專程過來調研,雖也不喜“倒黴鬼”的談吐,但是也並不以為忤,繼續又笑嘻嘻地道:“我這見識有限,一聽您這談吐,必定是見多識廣,您給講講。”

“這有啥可講的。無非就是醫鬧唄。找一些人來充門麵、造聲勢。我朋友家親戚死了,他們要和醫院打官司,就鬧過醫鬧,還找過我,讓我充數。”“倒黴鬼”說道。

“喲,您就去了?”任斌順嘴一問。

“我哪能去!這是有講究的,你不知道啊?我和他們非親非故,去了給他們穿麻戴孝,我老爹老娘咋辦,再克著老人?呸,你這說法真晦氣!”“倒黴鬼”倒是挺孝順。

“我失言了,來,再抽一根。”任斌看那人手裏的煙已經抽得就剩煙頭了,連忙又遞了一支過去,要再接著聊:“那當然晦氣了,您朋友找其他人,肯定也覺得晦氣。醫鬧八成沒鬧成吧?”

“唔,”“倒黴鬼”用舊煙屁股對著了新煙,說:“那哪行!必須鬧啊,鬧成了有錢拿,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啊?沒人?雇人啊!隻要肯掏錢,隻要有錢賺能拿到錢,有人願意著呢。”

“還有這事?”任斌說。

“你看你,是不是C市的人?你真不知道啊?安保集團、人資公司,有專門的喪葬服務,廣告都打得滿街都是了,你說你不知道?我不信!”“倒黴鬼”這一說非同小可,可把任斌給驚著了。

任斌在路上確實見過廣告牌上有殯葬服務的指引,甚至還見過路兩邊電杆道旗上有喪葬業務的廣告,他一直都以為是中介,沒想到卻是安保集團的這種業務,將這種勾當搞得廣而告之,人人知曉。既然是C市人人知曉的事情,那他不知道,那就確實不符合C市的常理了,他連忙解釋道:“我這才剛畢業,哪裏經曆過這些事情,平常哪會留意這些事。”

“也是,年輕娃娃,你操心個這些幹嘛。沒事少看熱鬧,不和你聊了,拜拜。”“倒黴鬼”說罷,叼著煙,背著手,搖動雙腿走了。

任斌還想再找機會找人了解情況,卻聽得警報聲響,從路口有警車飛馳而來。不一會警車就停到了醫療局大院門口,全副武裝的警察從車上一擁而下,以及為幹淨利索的動作,將大院裏靈棚中,所有人都押上了警車,隻留著屍體還擺在那裏。

門外看熱鬧的人見狀,轟地一聲,一哄而散,任斌也不便多留,隨著人流離開了,他要前去的下一個目標是醫院,他要看看醫院的接診狀況。

任斌走得似乎並不著急,他晃悠悠地向醫院溜達著,一邊觀察著街上的往來的人群車流,一邊還不時地駐足聽聽路邊人們閑聊的話題。閑庭信步一般,任斌其實已經在進行著一項輿情調查的工作。似鬆實緊,在勞逸結合中,任斌其實幹的是那種“聽牆根”的活。很多時候,有些話,人們並不是太願意當麵鑼對麵鼓地講出來的,也不是很情願就直截了當地說透的,多數情況下,人們的思想,是藏在他們行動的背後,偷偷地在自己極小的圈子內,悄悄地流傳的。這些思想,有的很正麵,有的很消極,有的幼稚搞笑,有的則是星星之火,大有發展成燎原之勢。

任斌此刻,正站在一處出租車攬客站上,不時地掏出手機看看表,一會又手搭涼棚看看太陽,似乎是一副約好了來接他的出租車遲到的景象。就在離他不遠處,有兩位窈窕淑女正在竊竊私語。雖然說是“竊竊私語”,但哪裏能逃得過任斌的耳朵,隻聽甲女說:“這兩天好蕭條哦,都沒什麼人。你看這大街上,人也少了很多。”乙女說:“到處都是大堵車,人們都在路上。”甲女又說:“喲,怕都是在車上吧,怎麼會是路上?”乙女咯咯一笑說:“就你會開車是吧?在大馬路上開車。”甲女嘻嘻笑道:“有車當然要好好開咯,要不然青春才有幾年?”乙女嗔一聲說:“咦~人生幾何,對酒當歌,你可最愛酒後駕駛了。”甲女聽了,突然之間笑容一收,道:“咱們怕是要找新地方了。”乙女說:“你這是要走?這裏不好嗎?有錢人那麼多,你一個也看不上?”甲女道:“你這些日子真沒有看出來風頭?哪裏還有什麼有錢人。你的熟客還有幾個來找你?即便不是被‘聲威行動’掃了,也便是被聲威給震懾了,都藏起來了,你真的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乙女說:“不過是一陣風的事兒,刮過去就算了,那不是還有大把藏著的嗎?”甲女哼一聲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如果他們繼續藏著不出來,那咱們就幹等著麼?半個多月了,咱們一單沒接,一直在坐吃山空。更何況,女人啊,如花的容顏才有幾年?如果他們這個行動不結束,咱們就一直耗著?”乙女說:“可是再找別的地方,咱們人生地不熟,去了不也是耗著?”甲女道:“咱們去了,好歹有個盼頭,總會接到客,總比在這裏沒個日子強吧?”乙女聽到此處,默不作聲,低頭不語。

任斌在一旁聽著,一開始還以為是群眾對“聲威行動”有所不滿,再往後一聽,這兩名窈窕美女怕不是職業妓女吧,她們所言正是對自己職業前景的一番“市場分析”和未來規劃。任斌不禁覺得滑稽——她們但凡把花在“市場分析”上的聰明才智和精力,用在正事之上,哪裏會有不成功的?好生生一副漂亮皮囊,老天爺賞的可人容貌,明明可以用來給正當職業添分,卻非要去屈就一份下流行當,是可惜還是可笑?有的人覺得,錢多了可以買到一切,錢多錢少決定地位高低,無關乎道德尊嚴和法律威嚴,是嗎?

任斌聽了滿耳朵醃臢話,與他價值觀背道而馳,滿心不悅。轉頭瞥一眼那兩女人,恰逢乙女抬頭,兩人四目相對,乙女一個媚眼拋了過來,把任斌惡心得落荒而逃。背後,兩女人嘎嘎大笑,邊笑邊說:“小哥哥,別害羞嘛,跑什麼,嘎嘎~~~”

雖說這兩個女人行為放浪,但她們說的一些話還是有用的。任斌在路上就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C市交通的擁堵。這個擁堵,不同於往日的擁堵,更有別於他們當時清明節初到C市那日的擁堵。想當日,路上雖堵,但是沿路都能看到維持交通秩序的安保,甚至有安保源源不斷地從遠處趕來,前往堵點支援,因此,那日的交通堵塞,雖堵,卻井然有序;而眼下的擁堵,卻顯得那麼雜亂無章,毫無秩序。大街上隨處可見亂停車的現象,這個亂停不止是指在不能停車地方停了,還有的是在能停車的地方隨便停。像什麼交叉路口、小區門口、消防通道,等等等等,短停的,長停的,司機不在車上也打不通電話找不到的,還有不熄火也不摘檔踩著刹車隨便一停就打電話的,奇葩的是兩輛車迎麵駛過時認出來熟人停在馬路中間聊天的,更有停在路口睡覺的!一路走來,任斌可算是見識到了C市交通混亂的一麵。

離醫院還有五六裏地了,任斌一路走著,著實也有點累了,看看表也距離午飯時間不遠了,他於是就想著要找個飯館,歇歇腿吃點飯,沒成想,他所過之處,臨街店鋪全都關門上鎖,歇業大吉!別說飯店了,就連煙酒商行、便利超市都沒有一家!“嘿,C市才有多大,這可是他主城區最核心區域的那條大街,總長才不過十五六裏地,這就有五六裏地的店鋪不開業了?”任斌心裏嘀咕著,一邊還在往前走,直走到離醫院大門不遠處,這才看到門口拐角處有一家營業的剔尖館。任斌又累,又餓,還渴,見到這個剔尖館,就像駱駝見到了綠洲,撒丫子奔了過去。不去不知道,任斌拐過彎到了跟前嚇了一跳:這個剔尖館不大,客堂麵積不超過二十平米,屋內已經座無虛席,桌椅之間的過道上已經站滿了人,排隊交錢等飯的和等到了出餐端了碗找座的,相互擁擠,各自從人縫中鑽來行往。期間不時有從門外新進來的顧客喊道:“老板,三個人,給找個座兒。”老板則回應:“人多,顧不上,自己找。”

任斌則順著門口往遠處看去,排隊的人流已經拉拉灑灑蔓延出去二百多米,他如果此時開始排隊,排在他前頭人估計得有三四百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