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上)(2 / 2)

遊生整夜整夜地點著蠟燭、手把手地教她練字,蠟燭沒了就換油燈……初時那白紙廢棄的速度很是迅速,後來練習久了、可隨心所欲地調整大小,紙上的文字漸多,那字跡倒有些像遊生的。

後來知豫才知道,這遊生為何不將四書五經之類的帶在身上——他對裏頭的內容熟悉得想要默哪一塊就默哪一塊,並且絕不混淆、他再將書本拿出來,倒是顯得多餘了。往往教完了一個章節,遊生便出題讓她作文章。他與她各寫一篇,末了相互交換,知豫在那字裏行間找出自己不足之處,遊生則是指出她文章的亮點——師學相長,彼此共勉,大概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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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午後,遊生閑著無聊,出門去找樂子,留了知豫一個在院子裏的石桌上練字。平時練字的功課其實並不多,但遊生要求她寫在紙上的字絕不能馬虎潦草,知豫性子要強,往往他要她寫一份呈交,她私下寫上十份、然後再交上最好的。

現下字練了一半,驀然見著投在石桌上的另一個陰影,她心知有人、正想著師父咋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扭頭看去時,背後站著的竟是那姓許的大人。她亟欲恭恭敬敬地喚一聲“許大人”,他擺了擺手、示意不必,走上前來拈起遊生早上默寫的一篇文章。

“……君子之所謂賢者,非能遍能人之所能之謂也;君子之所謂知者,非能遍知人之所知之謂也;君子之所謂辯者,非能遍辯人之所辯之謂也——這是荀子的《儒效》。”他沉吟片刻,續道:“知豫……你、你現在把書念好了,將來掙點兒氣,上京城考功名。別學你爹那樣,吊兒郎當的、空有滿腹才華……”

知豫心情甭提多鬱悶,皺著眉頭,抱怨道:“怎麼你們都這樣啊,他才不是我爹——”

那許大人抓著紙張的手、力道顯然添上幾分,白紙上的曲褶愈發明顯:“你們……不是?”

“雖說我是又跪又叩的拜了師父,但也總不能說他是我爹吧……”

遊生的那張紙被揉成一團、扔在地上;許大人滿臉讚賞地拍了拍知豫的頭頂:“嗯,知豫要好好讀書,有什麼不懂就盡管來問我。”

那憨厚的臉上泛著笑意,她抬頭看去卻莫名覺得背脊發寒:師父啊,你又招惹誰了?

這天晚上,知豫捧著寫好的字等師父查閱,但等了許久、遊生依舊沒來。她聳了聳肩,幹脆吹熄了燈火,鑽進棉被窩。

夜風寒涼,明月半掩。另一隅的房內,私語喁喁。

“藏青……我來了這麼些天,你一字都不肯對我說,是惱我了?”

“……”

“喲,你守在這小縣、死活不肯走,我都不跟你計較了,你反倒來挑我不是……”

“……”

“好吧,你惱我成親了?你惱我不知娶了幾房侍妾?你惱我連孩子都生了?”

“……”

“唉,我也好生可憐啊,明明什麼都沒做,就被人恨得要死。”

“我沒你這麼不要臉——”

“你說誰啊,我可沒有把你壓在床上,我也沒有你狠心、將人綁在床頭……”

“你!”

“還在生氣啊……”

一方吮吸攪纏,一方抽氣喘息。

那人將聲音壓得很低,嗓音裏卻帶著放浪的魅惑:“我都這樣吻你了,還不夠啊……要不,你將我解開,慕雪鳴簫相報如何?”

……

烏雲掩住了圓月,但那寒涼的風卻怎麼也灌不進那qing動暖熱的小房裏。

寒窗苦意冷,

廟堂夢高枝。

浮生驚鴻過,

慕雪綣青絲。

……

別人都說我枉費十年寒窗光陰,我並不在意,我也不要那富貴名利、廟堂高位;浮生若夢,白駒過隙,人生一遭不過百年、我願惜取時日與你朝朝暮暮,隻求繾綣青絲、攜手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