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阮洛這邊,就目前看來,他對葉諾諾絕對是心存好感的,至於有沒有上升到愛慕那個程度,這的確還未成定數。不過,也許等葉諾諾再成長幾年,這事沒準就水到渠成了。
老丈人是名醫,妻子又是醫女,這對於什麼都不缺,就是身體素質差了點的阮洛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別樣的完美搭配了。
依稀能聽出那戲謔之聲來自石乙,並且在那聲音之後綴上的一聲斥責,也讓站在東風樓大門外的葉諾諾確信了這一點。
雖然葉諾諾不知道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如果是阮洛跟石乙同時在場,而石乙又已經起了戲謔之心,那麼自己再穿著這麼一身行頭進去,肯定要被那壞小子欺負。
想到此處,葉諾諾忽然又心生退意。
然而當她正要拾步轉身之際,她麵前那扇被她踢了好幾腳都沒有打開的大門,忽然傳來“吱—”一聲輕響。
站在門中的阮洛第一眼看見葉諾諾,禁不住怔了怔神。
不是因為他意外於在這兒看見葉諾諾,而是因為她那一身古怪的衣裝,還有她那同樣有些古怪的發式。將一頭緞子一樣柔順的長發束在腦後,如果是莫葉這麼扮,還能遮些人眼,但這發式擱到葉諾諾頭上,卻是……
就在阮洛微微走神之際,他忽然聽到葉諾諾猶豫著的聲音:“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古怪,很……醜?”
外頭又開始起風了,這在臨近海邊的京都,實屬常事,而當阮洛看見風撩動葉諾諾高高束在腦後的長發,他心底的某一處,似乎也同時被撩動了一分。
“這身衣服不適合你。”阮洛沉默了片刻,隻是說了這麼一句無足輕重的話。
大風吹來,本來想往開著的門內鑽,但因為此時的東風樓門窗皆閉,空氣較為滯塞,所以這大風隻是撞入門中些許,帶出了一點室內的脂粉香。
站在門外的葉諾諾對這香味十分敏感,一想到自己追到這裏來找阮洛的真正理由,心裏不禁又生出些腦意,又道:“你怎麼來這兒了?”
“我…有事……”阮洛也已看出了葉諾諾臉上浮現的那絲不悅,但他來這裏真的隻是一個意外,可是樓中事態,發展到了此時,已經有些不好收場了,他一時半會兒又實在走不開,這事要說明白,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言明的。
看著大門口數步外,還流連著幾個衣著華麗的男子,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尋歡之人。略一躊躇,他忽然伸手將她拉入門,攬入懷間,另一隻手順勢甩上了大門。
“你做什麼?”葉諾諾神色微訝。
此時與他挨得極近,也許是之前在外頭被風吹了一會兒,葉諾諾感覺攬著自己的這個男子身上格外溫暖。她下意識想要多縮在他懷裏一會兒,隻是,當她隨著他的身形一轉,看清了樓內此時的場景,她不禁怔住了。
“這是……”
……
……
人耐渴的能力可比耐饑能力弱多了,無論你武功有多精深,趕了幾十裏路不讓你喝水,體力很快就消耗幹淨了。茶館裏做的生意,因此受眾麵非常廣,而過程卻是十分簡單的,茶館老板也因此,練出了豐厚的閱曆,不過,正是因為看出了這四個人身上若有若無的江湖人氣息,他又不禁疑惑起來。
大約在十三年前,京都的治安是最亂的,民間出現了一種職業,大白話叫做賣人頭,其實就是買凶殺人的活計。與官府張貼布告,出的懸賞緝凶不同,買凶殺人者隻要出得起價碼,那麼他們聘用殺手,隻相當於買了一樣工具,替他們直截了當的殺死目標,此目標人物卻未必戴了什麼必須以死償還的罪過。
前朝末年,像這類買凶殺人的事情漸漸多了起來。坊間仇殺是最低品次的,一個人在巷子裏悄無聲息就沒了,極少會有人看到。刺殺皇帝以及皇親是最高品次的,但那種刺殺事件發生在重重皇宮之中,宮內當差的宮人會很自覺的管緊自己的嘴,對於尋常百姓而言,仍然是不會有機會看見。
發生在市井之間最多的刺殺活動,還是在中層次範疇,富豪或者大臣之間的仇殺,時常可見一行人在街上行至半道,忽然就拔刀舞劍鬥了起來,直至人頭落地、血濺當場。
除了有償殺手,還有一些自詡為要替天行道殺汙官惡吏的俠劍客,劫富濟貧的草莽豪強。然而俠客的行為是存在誤殺的,豪強的行為,劫富是否真做到了濟貧,也是未可知的。
那時候,京都但凡做官的,家裏都要養近身武衛,走哪兒帶哪兒,富戶望族家裏則養有成群的看家護院。這一實勢造就的形勢,京都府也管不了,隻能放任。
而這一亂象,直到十年前,王家軍入京後,漸漸才得到淡化,這主要還是因為四向城門進出的檢查,十分嚴苛。城外如何,官方暫時還沒辦法管得特別全麵,但至少先將內城肅清了。
所有入城之人,不許身攜利器,農用的鋤頭鐮刀一類的鐵器,上麵都有烙字證明。為了管好內城秩序,除了巡城隊的增建,所有鐵鋪也都是在官方備案過的,絕對不允許私造武器。
這便如同拿住了一條毒蛇的七寸命脈。
如果沒有武器,刺客殺手的工作將會受到極大影響,所謂“賣人頭”的生意,在殺手行當裏是有講究的,隻有將目標人物的頭顱割下帶回去給東主認了,才能得到賞錢,沒有刀劍怎麼能行。
內城如今是極少有殺手出現了,外城經過近幾年時間裏不斷的“清掃建設”,以前都快把寨子修到城牆下麵來了的山匪,如今早已消失無蹤。或者被京都府的官兵圍剿了,或者被關到大獄,還在做苦力還刑期,或者已經從善了。
但是當今皇帝還是把十多年前在世道亂象下衍生的一種體係保留了下來,那就是家宅護院以及私人武衛。這兩類人算是官方許可的私人武裝,而在限製利器的大令下,唯有身攜功名的官僚,帶的私人武衛可以佩戴刀劍,家宅護院一類的武夫則隻能用木器護主防身。
不過,有需求者,同時就要有供應源,這兩類武備人員,倒漸漸使得京都內城又出現了另一種特例:開武館。
但要獲得官方許可,開武館也是要有許多講究的。武館裏一般都隻會使用木器、竹器代替武器進行練習,當然也會存在精鐵製開鋒利器,但這類武器極少在日常練習中出現,也就更別提將它們戴在身畔了。
然而在剛才,茶館老板隻是無意識的看了那四人帶著的黑傘,卻在最後那年輕人頭來的目光中,尋得了一絲遙遠的熟悉感。
仿佛,這人如同十多年前,京都內城街上很常見的攜劍客,當你想要留意他們擱在桌上的劍時,他們的眼中就會閃現出敏感而警惕的神態。如果你想再多看一會兒,就不難發現劍器的主人眼裏滲人的感覺。
這種感覺,卻不是武館弟子會顯露出來的。那些江湖人絕大部分手裏頭都沾過人血,其中還有不少人做過賣人頭的活計,相比而言,武館弟子就純良多了,天天拿著木頭練習,最狂暴時,也不過是打斷別人的骨頭。
骨頭斷了,還可以接起來,一個活生生的人漸漸沒氣了,變得僵冷,殺他的人還要割下他的頭回去領賞,這種人的凶殘程度,他們隻需要透射一個目光,即可叫尋常人神魂顫抖、避而遠之。
按捺不住心神砰砰亂跳的茶館老板飛快的擦著茶碗,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害怕起來。
雖說殺手行業也有他們業內的規矩,在他們的觀念裏,勞動就要得到報酬,因而沒有必要做無酬勞的事,不會對非目標人物行凶,但是看他們現在的神情狀態,似乎是在等什麼人呢!這是又要做一單人頭生意的勢頭嗎?如果被屠的一方,也不是什麼良人,那麼這兩夥人打起來,茶館可就難免要遭殃了!
雖說內城的治安管得十分好,可就在本月,不是才發生了兩起惡性刺殺事件麼?殺的都是兩個大官,一個似乎是好官,殺了人之後,那幫凶徒還把人家的宅子也燒了!另一個是即將送到刑場上砍頭的汙官,眼看著必死無疑了,那些凶徒還要連別人最後在囚車裏半刻鍾的活頭都不給,一定要搶在官方劊子手之前,將他刺個透心涼,真是無比凶殘啊!
看來皇帝陛下保留了官員養武衛的特權,不是沒有成熟考慮的。
但前麵那兩次凶殘事件,都是發生在當官人家裏,跟百姓毫無關係,即便那些凶徒想順便搶幾家橫財,在巡防嚴密的京都內城,也是施展不開拳腳的。就說本月這兩次凶案,參與的凶徒就都全部被京都府官兵以及官方高手圍堵撲殺幹淨了,百姓生活毫無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