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7)、二皇子怒走冷宮(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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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的時節,天地生機已經被自然規律完全喚醒,無水不溢動,無木不披綠,草木點朱,百雀歡戲。華陽宮裏的盆栽花卉,也已由勤勞細心的宮奴全部更換了一遍,第一撥盆栽其實也隻是稍微開敗了些,就被替走了。

隨著那批盆栽花卉一起被換掉的,還有六名宮奴。這六人都是華陽宮裏跟隨服侍二皇子較久的近仆,資曆最淺的那個,也跟了二皇子四年了。

二皇子今年虛歲十七,借此思酌一番,這被換掉的六個宮奴,皆是在皇子殿下最容易對人積蓄固定感情的那個年齡階段被分配到華陽宮的。此番見著熟知習慣了的仆人一下子少掉六人,皇子殿下不鬱悶才怪。

但殿下對此也隻能心裏歎幾口鬱氣,表麵上並不能做什麼改變。

華陽宮換人的事,是當下後宮妃嬪中鼎首為尊的德妃一把手操辦的。即便不提她借皇帝愛寵之勢在後宮擁有的尊貴席位,隻說二皇子是她養育十幾年,一天天看護著長大的這份功勞,她要管二皇子寢宮裏的奴仆,哪個敢多言半字?

二皇子自己心裏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他比誰都了解自己小時候糟糕的體質,如今長大成人知理記恩,更加清楚在自己小時候身體那般孱弱多病的情況下,德妃日複一日不曾中斷的點滴嗬護,悉心養育他十多年,這種辛苦,這份恩情,實難用什麼具體事物去償報。

雖然他身體裏沒有流著德妃的血,但他敬畏德妃。敬的是德妃對他的養育之恩,畏,倒不是尋常百姓家子女對父母管束力的那種畏。

身為皇子,他不需要對後宮裏的任何女人心有畏懼,即便是嫡母也如此。他對德妃的這種畏,隻是畏其傷心,這是建立在親情基礎上的取悅願望。

所以他雖然已經隱約知道,德妃背地裏悄然作弄的那些陰穢小動作,但對於已經過去了的事,他隻勸自己努力忘記。而可能正在積蓄,又要爆發出來的事,他也隻是動了單方麵阻止幹擾的念頭。

乃至現今眼下德妃將他寢宮裏用慣了的奴仆清洗調走了近四成,他除了單獨與德妃表達過一次他的異議,但在德妃拒絕之後,他便什麼也沒再多說了。直到此時,他仍沒有想過要與德妃撕破臉,起正麵衝突。

寢宮換奴的事,他知道德妃是為了他好。

現在寢宮裏少了許多熟悉的麵孔,同時換進來了幾個陌生麵孔,這就仿佛睡暖了柔軟了的被褥忽然被人抱走,再被換進來一床冷硬的新被子,即便新被褥上有幹燥而清爽的皂莢香氣,卻總有些令被打攪了睡意的主人覺得不舒服。

可即便如此,二皇子也不可能因為養母換掉了他習慣了的衣服被褥,就跟養母翻臉。

使得再順手的奴仆,終是隻有為奴的命運。二皇子待人寬和,也隻是個人脾性素養,不可能因此就改變了當世行用數百年的某項社會製約。

在往日晴朗溫暖的白天,二皇子王泓會待在華陽宮前院曬太陽。

那處院子是華陽宮上午陽光最充沛的地方,王泓坐在角亭裏,宮奴將花壇搬到亭下的石桌上,供王泓修剪枝葉以度閑暇。亭子四周掛有簾幕,細心的宮女手執雀頭叉,大約依著朝陽上升的規律,隔一段時間將簾幕往下拉一寸,保持溫暖的陽光在穿過角亭時,能將殿下慣常虛寒的身子籠罩其中,但又不會直接曬到他頭上,以致他覺得頭暈目眩。

近期被德妃調換走的那撥華陽宮舊仆,雖然由王泓慣著,在禮數上粗枝大葉了一些,但其實也正是因為主子的習慣問題,這些個仆人便仿佛是主子身上的手和腳,總能服侍得恰到好處。

但新換進來的那撥仆人過於規矩,頓時就沒了這讓王泓覺得習慣舒服了的優點。

手上的傷養了快半個月,最近這幾天傷口已經完全收攏,可盡管如此,王泓在起居行動之類事宜上被管束的地方更多了。這都是拜那些新換進來的宮奴所賜,他們知道走在他們前麵的那些宮奴都是因為大意了,致使二皇子殿下忽起病勢,殿下的養母德妃才會動怒施罰,所以他們這些由德妃調過來的新奴仆,會更加的小心謹慎。

王泓想要出屋透透氣,這些奴仆就全都跪在門口,哀戚請罪,說些諸如“殿下需保重、德妃娘娘地叮囑、娘娘地不悅、娘娘地懲罰”這類話。王泓想安靜看會兒書,這些奴仆就不時趁著端茶倒水的間隙,又將此類言語串進來。每日三餐也成了考驗,王泓胃口不佳時,這些奴仆就又都跪到榻前,以諸多表麵上看起來是“為你好、擔心你”的理由,勸進飲食。

起初這些奴仆使出這招,的確讓王泓為難,簡直正好對付他溫和善良的脾性,掐中他不願看旁人為他受苦的軟肋。但這一招用多了也就失效了,王泓算是看出這些奴仆徹頭徹尾的真奴性,很厭煩,他感覺到自己居然被奴仆以命要挾住了,而這些奴仆隻會以他們認為的方式,扯著他的手腳當人偶玩呢!

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這就如一個好的劍客,就算手中的劍鋒利到偶爾會劃傷自己,劍客也不希望為了不傷到自己而去馭用濕膩腐爛的柴棍;就算是對財富最貪婪的守財奴,也希望自己盤弄在手的銀子,都是銀亮幹淨的,銀錠掉進屎坑,去撈之前也會覺得惡心吧!

於是,脾氣一向溫和的二皇子殿下,在關窗閉戶、以炭火之溫代替陽光之暖的寢宮裏待了八天以後,終於怒了。這怒火,就是那撥又德妃精挑細選派到他寢宮裏的新宮奴點燃的。

二皇子的怒火是個什麼形態,華陽宮裏那些老資曆的宮奴都差點忘記了,沒想到這撥新來的宮奴倒是這麼“幸運”,才來幾天,就領受到了宮奴舊人們都難得見二殿下施下的“待遇”。

公主王晴在幾個近從宮女的簇擁下來到華陽宮時,還未行至前庭大門處,就聽見亂糟糟的讀書聲自華陽宮內穿牆傳出。等到她前腳邁進門庭,那讀書聲響就更清晰了,隻聞這讀書者的嗓音高低錯亂不齊,念詞口音也不太一致,與王晴旁聽過太學貴族子弟念書的氛圍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