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8)、釣蝦之意不在蝦(1 / 3)

-

且看他身邊的兩個跟班,習武出身的旗領上官非都微微縮起了背,明顯沒了平時站門崗時那種挺拔身姿。另外一邊的華陽宮主事太監更是失儀,將一條腿蹺起,然後杵著手肘,手掌則撐著半邊臉,弓背如蝦。

即便不看正臉,也能從這背影看出,這個華陽宮裏的太監小頭兒,此時應該滿心都是頹喪。

王泓坐在這兩人中間,那莊重嚴整的坐姿就更為明顯的區分了他的身份特殊。其實他倒沒怎麼刻意作勢,這樣的坐姿在小時候學習保持了幾年,已經融入神魂,所謂一個人的氣質,就是這麼得來的,無須約束便能自然外泄。

但當王晴正要喚皇弟時,她就聽聞皇弟忽然長聲一歎。這歎息聲顯然甚為深沉,她還隔了幾步遠,都聽得這般清晰。顯然這幾天皇弟為某些事積蓄了不少的鬱氣,王晴目光微動,慢慢站住了腳步。

坐在那邊的三個人,果然開始了交談。

首先開嗓的是右手邊的主事太監賈仲,他聽見二皇子的深沉歎息,立即將翹起的腿放下,端正坐姿,然後側過臉恭聲問道:“殿下,可是累了?不若奴才服侍您回寢宮吧。”

左邊的旗領小吏上官非也直了直背,緊接著附和:“這外頭四麵空曠,隻是起絲縷的風,便不如華陽宮裏暖和。殿下出來也有些久了,該回去了。”

“不回,煩得緊。”二皇子搖了搖頭,沉默片刻後又道:“可是始終還是得回去的,我隻是想靜下來,可也怎麼都靜不下來。”

在心腹仆從麵前,二皇子一貫的又放下了那套令他始終覺得有些繞口的身份自稱,說話語氣也較為隨和,倒是因此將心中情緒無甚約束的流露出來。這對他的身體是有利的,可能也正是因此,他才要跑出寢宮,隻為吐納一下心裏的壓抑。

而二皇子這番話說完,身邊陪著他百無聊賴在垂釣的兩個人也沉默了。

他們當然知道二皇子在煩什麼,但對於殿下的煩心事,這兩個下從更是無力施為,愧對殿下的信任倚重,有些瀆了心腹侍從之“職”。

二皇子挪了挪攏在衣袖裏的那隻手,手心的劍傷外表已經收攏,近幾天癢得厲害,依禦醫的說法,這是傷口肌裏重新生長的表現,萬萬抓撓不得。平攤掌心隔著衣料輕輕在膝蓋上蹭了蹭,感覺舒服了些,他才舒了口氣,又道:“如果阿賈也被調走可怎麼辦?我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賈仲沒有說話,隻是低下了頭,他心裏更是舍不得離開二皇子。

他是前朝後宮遺下來的宮奴,見過後宮爭鬥中那些個陰穢的鬥爭,早些年被調派到華陽宮裏的時候,心裏藏掖的還是那些心思。但令他無比驚訝的是,這位在皇子裏排行第二、但實則在將來很有可能成為太子儲君的殿下,實則是個極能體恤下仆的仁慈主子。

他也因此漸漸放下防備,改變了一些以往對待後宮事務的態度,對自己的未來有了一絲別樣希冀,也真正對主子交出了忠誠之心。

如果這時又要把他調走,司職別處,他不知道、也害怕知道,他會不會又回到從前那種生活狀態中。在後宮,無論自己處於哪種位置,皆身為奴,但他在來到華陽宮以後,也不知憑的是個什麼理,總之他曾堅定以為,原來為奴也是可以有選擇、有分別的。

可現在一旦離開華陽宮,這種令人感覺幸運的為奴之別類,仿佛也就變得一團混淆了。自己對未來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絲希冀,也會熄滅在沒有選擇的混沌中。

華陽宮裏的某種氛圍,讓司職其中的宮奴居然都有了歸屬感,這實屬皇家後宮中一道異彩。

但這道異彩眼下即將被擊散。

或許是這樣的氛圍本初就不可能在皇家後宮的環境裏長存吧!不論是由誰來操縱揮散,隻是遲與早的時間問題。

如果連皇子都無力去庇護,他這奴仆之身的人,又能奢求什麼,還是莫要再給主子添麻煩了,免得更加愧對主子往昔裏的仁恩。

賈仲沉默了,一旁的上官非倒是開腔了,他朝二皇子攏在袖子裏的那隻手盯了一眼,慢慢說道:“換些新人進來,也未必不是好事。”

二皇子神情微愕,看向上官非,沒有說話。

上官非肅容說道:“殿下剛才是不是在撓手?”

完全沒料到他轉話題這麼快,二皇子目露訝然,慢慢說道:“隻是輕輕一下,藏在袖子裏,竟也被你看出來了。”

“看到不下一次了。”上官非說這話的語氣依舊是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殿下的身邊,的確需要幾個刻板些的奴婢侍奉,否則些許放任,殿下手上這傷痊愈的速度就要再拖上幾日。恕卑職冒犯進言,殿下的身體虛弱於常人,絲毫的不慎,即可造成不小的損害,望殿下忍一時之不快,珍惜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