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6)、美夢有毒(2 / 3)

隻有三根手指落在筆杆上,小指和無名指雖然沒有像女人那樣擺開成蘭花狀,可實際也沒有落在筆杆子上,與筆杆始終保持著分毫距離……

莫葉心神一動。

伍書曾說他是書香門戶、小富之家,在沒有被山匪搶劫屠戮之前,他的理想是做一個有學識的讀書人,廣結文人墨客,以書為伴。他的父親給他取名,單字一個“書”,也是因為怕他忘了,便非常直白的表達這個意思。

為此,莫葉特別觀察過伍書寫字時的樣子。雖隻有寥寥幾次,卻記憶深刻。除了因為她好奇心強烈,自然會加深印象分,還因為他那捏筆的手勢,旁人還真有些難學。但他不僅不會因為挪開了兩根手指影響筆的穩定,反而可以寫得非常快,落墨筆畫偏細卻運筆如行雲流水。

現在看這屋中場景,窗下墨色書香,窗外高峰遠鶴,豈不正是伍書曾經無比向往過的一種生活麼?

而且,看那熟悉的捏筆姿勢,仿佛也正是他享受於這種閑逸無爭的生活中。

在莫葉正有些出神之際,那個稚嫩的聲音又傳入耳中:“大叔,你在做什麼?”

那捏筆正在書寫的男人依舊語氣含笑地說道:“在寫字。”

站在桌邊,雙眼剛過桌平麵的小女孩踮起了腳,又往上蹦了兩下,還是沒能看清那空白冊子上寫的是什麼。或許她還不會識字,就算她再長高些,視線角度足夠看清那些文字,也認不出來。

盡管如此,那小女孩仍舊不停往上蹦著。

然後,寫字的男人就擱下了筆,起身拎了一把椅子靠在桌邊,然後將小女孩抱了上去。這下,小女孩就與那男人一樣高了,也不用蹦蹦跳跳就能看清書桌上的一切。

“哇……”小女孩驚訝了一聲,等她終於能看清桌上全部事物的時候,她注意的東西反而又不再是空白冊子上寫了什麼,而是看了看腳下,有些興奮地道:“大叔,我以後能長得和你一樣高嗎?”

“可以。”頭發有些枯色的男人再次坐回桌邊,但他沒有立即揮筆疾書,而是叮囑那小女孩:“站在椅子上不要亂動,如果不小心掉下來,會摔得很痛的,要下來的時候喊大叔抱你。”

“哦……”小女孩抿了抿微潤的小嘴唇,注意力這才挪回到男人筆下,看了一小會兒,她就又問道:“大叔,你寫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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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境域內,特別是京都內城這片地域,為了以最快速度肅清建國初期那種諸如賊匪四竄、當街可割頭賣錢的混亂的秩序,禁鐵令很早就頒布實施下來。

在此嚴令麵前,京都居民就是想買把菜刀,都要登記造冊。

這項禁令至今已行使了有十多個年頭了,目前還未有絲毫鬆緩的跡象,好在京都居民差不多也習慣了。

誰沒事隔三差五去鐵鋪打刀?近年來市場街道上倒確實已沒了那種動不動就揮刀拔劍的凶人,而且在官方登記過的幾家鐵鋪,賣的鐵器質量明顯比以往好多了,貴點也值得,如今京人大多兜裏都不差那點錢……這總歸是有利民生的事,普通老百姓漸漸也打心裏讚同支持。

但這隻是對尋常人而言的律令規則,對於有特殊需求的部門,當然還是須要特別對待的。

禁鐵令對於軍方來說,基本就等於是廢令了,而身為京都守備軍團的上級指揮部,統領府院不但可以無視這項如今已深深印刻在每一個京都居民心裏的禁令,還可以大搖大擺往上踩幾腳。

當然,這項禁令是皇帝擬定的,不論皇帝對他那位如今擔任守備軍統領的義弟如何放特權,統領府院都必須自覺點,不能真的直接拂了帝君的臉麵。

統領府院配備有專屬自己的兵器房,這是皇帝知道的事,但京官同僚對此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既是配合,也是忌憚。

統領府兵器房的作用和特權是絕對獨立、以及幾近跨越全部軍工限製的存在,但它自身又必須遵守三項規則:無儲備資格、禁止涉事大型軍工,第三條是最嚴苛的,參與兵器房事宜的技研職員,終生不能離開兵器房所在的那處獨院。

所以,雖然兵器房的技研職員平時也可以在院子裏坐著曬一會兒太陽,但他們的精神狀態,從來都像是沉睡數年方才醒的樣子。府院武衛有時也會稱他們為:黑屋子裏的人。

然而身處這所“黑屋子”裏的人,手中技藝越高,就越是持著自願心態進去的人。他們似乎天生喜歡跟冰冷的金屬打交道,這份熱愛超過了接觸溫熱的活人。統領府的特權,讓他們在這裏,可以接觸到全國最精銳的冰冷器物。

而在統領府院待的時間需要足夠久、或者說唯有跟著王熾從北邊血裏火裏一路拚殺過來的嫡係軍將,才能確定,這位“黑屋子”裏怪號“二黑”的鐵器怪才,是因為看了一樣神器的切分圖,才終於願意跟統領府簽下一張“賣身契”,並成為“黑屋子”裏待得最久的第一人。

但對於這一縈繞著濃厚傳奇色彩的傳聞,伍書則是在很早以前,他才編入統領府武衛序列沒過多久的時候,就得到了統領大人親言描述和證實。

隻因為統領大人在那時,就把那傳奇神器僅存於世的另一枚交給了他。

此神器,即是伍書從不離身的那枚四孔小盒子。

伍書曾聽統領大人解釋,這個小盒子原來一共有兩枚。從外圍看,它是一個整體,但它其實是可以開啟的。隻是能掌握這項開啟技術的,隻有林杉一人。

為了保護這盒子裏的秘密,林杉未將開啟它的方法再告訴第二人,而這個決定,連他們的義兄王熾、也就是當今天子,同樣表示許可。

不過,林杉至今也隻做過一次開啟此盒子的事,因為這盒子一旦打開,就無法還原了。而早些年他這麼做的原因,其實也正是為了換二鐵的那一紙賣身契。

當年二鐵在聽說了這樣器物的神奇之處以後,瞬間心生極大的興趣,在外觀了小盒子的功能展示以後,當即放豪言說可以將其仿製出來,把在場之人都嚇了一大跳。

但他旋即又放出仿製前提,就是必須再看一遍盒子內部的構造。

與二鐵有過類似工作經驗的林杉對此表示理解,但他同時又犯難起來,至此二鐵才知道,這“神器”一旦開啟,便無法複原。

惜“器”如命的二鐵知道了如果要滿足自己的愛好就要破壞掉這樣“神器”,他也漸漸心生放棄的念頭,正待他要離開,卻見去了後堂與一個人商量了許久後返回的林杉居然主動同意了他初時的請求!

二鐵應該沒有自己的全名,他隻在行內有個稱呼:鐵狂。

他的狂,除了直白地表現在稱呼上,以及大部分都體現在他的才氣上,再就是有一些,蘊在他的脾氣上。

在他看來,拆開那斂神在一個盒子形體裏的神器,就等於是殺死了一條性命。為此,他必須作出償報,所以他給了林杉一個任開條件的機會,林杉當然不會真要他的命,但最終結果也差不多等於是這個樣子了。

鐵狂也沒猶豫,大筆一揮,簽下賣身契,就此留在了統領府兵器房。自此以後,鐵狂醉心於仿製“神器”的大業,也沒提過要離開的意念。

而因為進此“黑屋子”要接觸的事物大多都太需要保密精神了,鐵狂在研究器物的時候,不喜歡與舌雜的人閑話,也不希望他還沒有弄明白的理論提前泄密,所以“黑屋子”漸漸立令,進去了的人,便都像鐵狂這樣,需簽一道終生製契約。

對於喜歡這個行業的人而言,待在“黑屋子”裏的日子,是快樂與痛苦同在的。但對於癡迷此道的鐵狂來說,他在這裏隻會感覺快樂,還有一些責任。

“黑屋子”裏的人過著近乎蹲大牢一樣的日子,不過俸祿夥食之類的待遇,規格又是非常高的。除此之外,每天還會有固定的時間段,讓他們出屋在院子裏曬曬太陽,這也是必須的章程。否則過著這樣日子的人即便熱情再高、不怕孤獨寂寞,也會很快忽然得病死去。

待在屋子裏越久的人,是越盼望得見天日,但鐵狂在這方麵顯得有些孤僻。看守院子的武衛資曆積厚了,也意識到這一問題,不但將提防他翻牆出院的心態撤了大半,還常常主動招呼不出屋的鐵狂,到院子裏多與人聊聊天。

從未見過一個人可以變成這樣,他們倒有些怕了,怕鐵狂如鐵一樣意念牢固的心,也要在不知不覺的歲月流逝中崩潰了。

因為武衛們發現,鐵狂近段時間,愈發變得喜歡跟自己講話,以及指著“黑屋子”裏冰冷的鐵器,將其比擬為人,進行對話,還各種情態都有,儼然快成了說戲的藝人。

起初,守護兵器房獨院的武衛差點還以為屋子裏忽然又冒出一個鐵狂來,“二鐵”的綽號就是這麼來的。後來又有人認為,是不是鐵狂孤獨久了,長出了兩個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