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觀火(2 / 3)

但隻忍了一會兒,這侍衛就忍不住了,因為火勢突然猛烈高昂,又催得灶上鐵鍋裏的粥沸騰得溢出了米湯。

等到林杉掀開鍋蓋,這侍衛朝鍋裏看了一眼,忍不住發愁說道:“這米撈得遲了,已經不能成飯,今晚隻能喝粥了。”

居所裏的這些侍衛每天都要進行兩輪體力上的強訓,體力消耗大,全都頓頓幹飯,餐餐見肉,清水寡米的稀粥他們的確喝不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同樣的話,林杉才從陳酒那裏聽過一遍,所以麵對把飯煮成粥的結果,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他隻是在掀開鍋蓋後,覺得粥麵上的那些氣泡有些怪,白霧水汽聞起來也有著些焦味。

遲疑了一下,他想起陳酒剛才說的,鍋裏要不時攪拌。雖然這話在剛才屋內充滿**的氛圍裏被他理解出了歧義,但不得不說這的確是煮粥的重要注意事項。

當林杉拿著那撈飯的大鐵勺往鍋裏一攪,他就發現粥上麵雖然還有米湯,但米湯下麵的米都快被忽強忽弱的火勢慢慢煮成了一塊餅。待他再一勺子鏟下去,就見到了略有焦色的……鍋巴……

等他多攪和了幾下,這一鍋粥就完全幹得動彈不得。

林杉沒有猶豫的立即走向水缸,舀起滿滿一瓢水倒進了微微沸騰的粥鍋裏。他做事向來有所準備,施行果斷。鍋內果然“安靜”下來,並又有了可以活動熬煮米粒的湯汁,不至於令鍋底的那層焦黃繼續增加。

坐在灶下添火的侍衛卻忍不住眯了眯眼。

往沸粥裏直接加涼水,這還是一鍋有了焦米的粥,天啊,即使他這個外行也知道,這一鍋粥將會有多麼的怪味。

將水瓢丟回水缸蓋上,林杉一側身就看見那侍衛臉上的古怪表情,隨口說道:“有什麼奇怪的麼?陳酒本來是準備煮飯的,可是後來被我這個燒火的新手連累得煮成粥米,水自然放得不夠,加一點是對的。”

那侍衛生怕眼前這位驚采絕豔的大人再把焦米糊粥又鼓搗出什麼新花樣,便隻敢依附著回答:“是對的,對。”

“嗯……”林杉表示基本滿意地點點頭,目光一晃,看見了陳酒剛才不慎遺落的那方手帕,他快速拾起那手帕攥在掌心,然後又對那侍衛說道:“我先出去了,你們的酒姐說,煮粥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大約……你再將鍋裏的粥煮沸一次,就可以食用了。”

“是、是。”那侍衛聽完林杉的話,差點就沒忍住要用趕人的語氣說話了,但他最終還是勉強忍住,盡量用平靜語氣說道:“大人若有事要忙,這邊交給屬下看管,可以放心。”

“很好。”林杉沒有再多說什麼,束手於背,終於出去了。

那侍衛起身送了幾步,待他收回目光轉身看向鍋灶,臉上神情明顯垮塌下來,苦笑不得。

廚屋裏飄散的微焦氣味已經在以最誠實的證詞告訴他,這鍋粥的怪味已經定格了。

——

兩頰飛霞,如花兒綻放般嬌豔地陳酒低頭掩笑跑進自己房間,緊緊關著門,久久不曾出來。

坐在梳妝鏡前的她摸著自己表溫如常,裏頭卻似在火上烘烤的臉頰,望著鏡中的自己仿佛一個手拙初學碾脂的少女,一不小心往臉上塗抹了太多豔麗的顏色,卻又怎麼都擦不掉。

但她一點也不焦急自責,此時她隻有滿心的歡喜。

能強掠他的溫柔,此生即便隻做得成這一回,也不枉這麼些年來的辛苦付出與孤獨等候了。

其實……好像也不太難嘛……

要不要再伺機試一試?

陳酒的臉上又燒了起來。

起身離開梳妝台,走到一旁的桌旁坐下,一杯又一杯的倒著茶壺裏的涼茶飲下,她心裏臉上的熱度才略微得到降溫。

方才她的心緒激動得無以複加,幾欲登上山嶽向廣野宣示自己的一次勝利,但她畢竟不是十五六歲的衝動年紀,對於歡喜與幸福的感覺,比起張揚地想讓所有人知曉見證,她更會選擇小心貯藏,以待能細水長流,慢慢回味。

在桌旁靜靜坐了不知多久,陳酒覺得自己臉上的熱度已經恢複平常,走回梳妝鏡前看了看,就見那兩片異樣的胭脂色也總算淡了許多。她輕輕鬆了一口氣,還未真做他人婦,所以今晚還是要出去見人的。

不知道廚屋裏頭狀況如何?居所裏的這些青年人幾乎全都不待見喝粥,最好還是回去給他們弄幾樣開胃菜。

陳酒不知道,她在屋中這一坐,就是坐了半個時辰,廚屋那邊的某種糟糕狀況已經無力回天了。

她同時也還不知道,雖然在她看來,自己臉上的紅潮已經退了許多,但在旁人眼裏看來,今天此時的她,依然有些異常的嬌豔動人,仿佛難得一次給自己妝點了精致容顏。

在三年前跟著林杉來到這荒僻地以後,陳酒便一直是素麵朝天的模樣。除了因為初時傷重虛弱的林杉嗅不得那些脂粉氣味,後來則是陳酒自己也習慣了這種簡單但真實的生活方式。

小鎮上的女子大多素容,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若太注重臉皮上的塗抹,反而有些異類。另外,時常要下廚,要進那溫度環境較高的酒坊發酵房,臉上帶著重妝其實是一種負擔。

可一旦素容慣了的女子,甫一上妝,就會異常顯眼。

雖然陳酒臉上沒有真的抹胭脂,但她本來白皙的臉頰從內向外透出的這抹嫣然,會比胭脂更明豔,也更難徹底清落痕跡。

唇斂溫柔猶自在,心慕君子知不知?

——

陳酒攥著衣袖站起身,終於肯從自己屋裏走出,隻是她還沒走遠幾步,就碰上了一個迎麵走來的婢女。此時外頭的夜色已經漸趨深沉,但提著朝路小燈籠的婢女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陳酒臉上的異樣,當即就“咦”了一聲。

雖然林杉沒有正式宣布什麼,但陳酒實際已然是居所裏一眾婢女的大管事,連那些林杉的近衛都要敬她三分。但實際上陳酒並不是一個常將威勢顯露於表的人,這一點與林杉有些像,故而這些婢女在敬她的同時,大抵也是有什麼就能說什麼的性子。

但今天的情況顯然有些不同。

見那婢女“咦”了一聲,陳酒的臉色微微繃起。

但那婢女似乎正巧就忽略了這一點,注意力依舊在陳酒臉龐異樣的膚色上,疑惑了一聲之後就徐徐說道:“酒姐,你今天點妝啦?雖然初看有些奇怪,但多看幾眼就會發現,酒姐本就是個美人,粉妝疏弄以後就更美了,連小丫頭我都快被迷住了呢!”

這婢女的話裏確實多多少少有一些修飾奉承的意味,但不可否認大部分話說的都是實情。然而此時無論是麵對奉承還是誠懇,陳酒都表現出了抗拒情緒。

總之就是不許有誰看見她麵紅耳赤的樣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羞澀的勁兒怎麼就忽然拔得這麼高了。

明明是她強掠了他啊?

不好意思的人不應該是他麼?自己應該拿出勝利者的……罷了……羞就羞吧!

望著攥緊衣袖、一言不發,似乎還麵帶慍意的大姐姐一溜小碎步很快走遠,拎著燈籠的小婢女站在原地愣了愣神,良久才微撅著嘴嘀咕了一句:“我沒說錯什麼吧?”

——

走到將近廚屋的位置,陳酒的腳步不自覺間就慢了下來,但心跳卻不自覺地又加快起來。

但沒有過多久,她就又平靜下心神,因為她沒有如假想中看見那個一舉一動都牽動她心弦的男人站在門口,要等著她回來好施行某種懲罰,她隻是驚訝的看見小小灶房門口,一字排開蹲了七個侍衛青年,手裏都捧著一隻碗。

這畫麵雖然不至於寒酸得令她想到街邊乞丐,但也實在有些折損人的臉麵,這幾個捧著碗蹲在門口的侍衛哪裏還有威嚴氣場,仿佛是一群被冷漠獄卒從牢裏拎出來“放風”的囚徒。

不難猜想,那個“獄卒”由林杉扮演。

那七個麵色頹喪的侍衛一看見陳酒走來,全都連忙站起身,仿佛迷路的人找到了漆黑夜色裏的一顆明星,又仿佛溺水的人遠遠看見水麵上飄來一塊木板。

望著那七個人一齊湊近過來,陳酒當即頓足,滿目驚詫地說道:“你們這都是怎麼了?”

“酒姐,您老總算來了……”一個侍衛來不及解釋就哀嚎了一聲,“快施妙法救救我們吧!”

“千萬不要再放大人進廚屋了。”緊接著開口說話的另一個侍衛情緒較為平靜,但眼中明顯有一種深邃感。

“生平第一次品嚐到……嗯……”第三個出聲的侍衛略顯猶豫,似乎是在挑揀自己認為恰當的形容詞,“……這應該還夠不上稱之為牢飯,而比較像豬食……”

雖然眼前這幾個人聲音忽高忽低在各說各的,但陳酒大致已經聽明白了他們急切想表達的意思。

然而對於此事她隻能表示遺憾,飯已成粥,再想改變什麼也是徒勞的。

陳酒思酌著說道:“我也隻能給你們炒幾個菜催催胃口了。”說完這話,陳酒以目光把江潮從人堆裏挑出來,一同向廚屋內走去,隨口又問了一句:“怎麼逢著你們幾個遭罪了,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