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翻滾、人影晃動之際,王熾被一名侍衛閃身扯了一把,同時被扯開的還有阮洛,另外的一個隨從、一個禁衛則配合得滴水不漏的在木板貼地後立即大步向前,揮匕疾刺!
接著閣樓上濃厚的灰塵彌漫鋪下,王熾與阮洛已經被侍衛拉出室外。屋內環境太狹窄,而且閣樓上先跳出兩個黑衣蒙麵刺客後,緊接著就又有幾名刺客照著此法踏穿閣樓躍下一樓。二層閣樓的木地板已經快被刺客們拆完了,茶舍一樓一下子聚集了這麼多的刺客,既不方便己方展開攻勢,也容易失漏了對主子的保護。
然而這一撥早早埋伏在二層閣樓裏的刺客們似乎對一些進攻陣型進行過嫻熟演練,眼見目標人物退出到了室外,他們並沒有緊跟著跳出去,而是在與留於室內的兩個侍衛一番激鬥無果後,待這二人也退出室外,那群刺客便以茶館為土堡,重疊站在門口,密集地向外投擲蚊群一般的細小暗器。
幸虧王熾、阮洛二人被侍衛拽出去得早,否則真的難免被這些密集齊飛的暗器所傷。
侍衛十四在確定將王、阮二人拉到一根房柱後頭,暫時能避過那些飛來暗器,他就著了一個空暇,從懷中摸出一粒東西,朝那茶舍大門砸了出去。
“嘭—”一聲悶響,一陣白煙滾滾,撩得人眼不能視物,門口激飛而出的暗器勢頭稍滯,晚一步從裏麵出來的十三和阿平二人這才瞄準一個喘息之機,連忙從那片暗器可及的門前位置閃身退開,躥到了茶舍門前的另一根房柱後頭。
六個人都暫時脫險,十四立即朝王熾這邊快語說了一句:“他們人多,因而能攜帶的暗器也多,這是我們比擬不了的。”
十三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淌下的血水,好讓自己的雙眼不被血汙所蒙。剛才他雖然極力躲避,盡管護住了頭部要害,但還是受了些皮外之傷。啐了一口沾染了腥鹹味的唾沫,他來不及多想便說道:“擲雷火丸,把茶舍點著了,熏那些賊子從鼠洞裏鑽出來。”
十四聞言正要伸手朝懷裏掏,他忽然就聽阮洛搶著說道:“不,茶舍點著了,裏頭的夥計怎麼辦?到現在還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有誰被困在裏麵。”
他的話剛說完,就聽見王熾嗓音微沉地道:“不用找他們了,他們都被那群刺客殺死在後院了。”
阮洛甫一聽他這話,心頭先是一驚,然後他就順著王熾的目光一指,從挨著茶舍側牆的一條巷道看去,看見茶舍堆放雜物的後院一角有幾個人一動不動的躺倒一處。憑他們身上的衣料可以初步辨認,這幾個人就是剛才一臉熱忱到恒泰館街區西大門將他們迎進茶舍的侍人。
隻不過是不見了一盞茶工夫,他們就全部被人奪去了性命!
阮洛眼中現出一絲不忍。
耳畔,王熾那近乎命令的聲音傳出:“先解決眼前這些刺客,事後再才有餘力安葬那些無辜的人。”
他的話音剛落,侍衛十四已經攥在手中的雷火丸便投了出去。
那通體漆黑,個頭比一個拳頭還稍微小一點的彈丸在撞擊了地麵後,立即崩裂開來一團火花。這火花異常詭怪,似乎沾上什麼都能點著,火星子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抓著沾上的東西就吐開了火舌。
十四在擲出雷火丸的時候,茶舍門口的那團白煙還處於半透明未全散的狀態,那群刺客仿佛意識到那股白煙隻有製造視覺障礙的效果,卻是不含毒素或者迷幻效果,所以當雷火丸接踵而至時,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有些大意了。
有幾個黑衣蒙麵的刺客並不避開飛來的雷火丸,似乎還有飛起一腳踢回那玩意兒地準備。
然而他們根本不知道,這種他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著的球狀物有多厲害,哪是能受力一踢的!隨著幾枚雷火丸或而撞到地上炸開,或者撞到門框較為尖銳的邊沿,沾衣即燃的火星子四下瘋狂的迸射,立時就有三個刺客黑衣起火,火烤煙熏之下,他們悶聲哀嚎著開始在地上打滾,那模樣不知道有多淒慘狼狽。
從同伴身上燒得無比慘烈的異火、以及他們喉口中傳出的厲聲痛嚎中,還縮身在茶舍大門內的幾個黑衣刺客深切見識到了那種通體漆黑卻會“噴火”的丸子的厲害,他們皆禁不住朝室內縮了縮身。
但他們的懼意也隻有這片刻的表現而已,很快他們也都反應過來,知道這茶舍難逃一場火劫,已不能成為己方蔽體的戰堡,這幾人便幾乎在同一時間從大門裏躍了出來。
刺客們在茶舍門前一塊微高於地的石坪上散開身形,雖然他們這樣做便不能像剛才那樣齊力向外投射密不可擋的暗器,但同樣的,王熾這邊再對這群人投擲雷火丸,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何況雷火丸這種無論是使用還是存儲都極具危險性的物品,十三和十四兩個侍衛身上也帶不了多少。
王熾等人為躲避刺客們瘋狂投擲的暗器,側身躲在茶舍門口的大柱子後。幸虧這茶舍建了兩層,並且二樓前端有一段向前探出的觀景樓,所以一樓需要支起粗壯的木柱穩固樓型,否則任誰人立於這茶舍大門前的石坪上,恐怕都難以躲過那蚊群一樣密集的暗器全無死角地襲擊。
但此時就見這根粗壯的房柱向著茶舍大門的那一麵上,密密麻麻釘滿了菱形暗器,仿佛柱體在一瞬間長滿了粗寒毛,並且這些寒毛每根都透著堅硬與切膚的鋒利。誰陡然看到這一幕,都禁不住要心裏發怵。
作為被暗器投擲的一方,如果王熾這一行人裏有誰看見柱體的這一麵,或許會止不住聯想到這麼多的暗器如果插在人身上,那種痛苦很可能比死亡還要可怕。
而作為主動投擲暗器的那一群黑衣蒙麵刺客,當他們看到這麼密集的暗器齊發,居然還沒能拿下目標人物的一條命,就連目標人物的兩個侍衛也隻是傷了些表皮,可以想象,這群刺客裏頭恐怕此時難免有人心生焦躁。
但那黑色丸子爆炸產生的破壞力實在太可怕,誰先上前一步,結果要麼是先接近目標人物一步,或者就是先一步去送死。旁觀剛才那幾個被黑丸炸出的火花焚暈過去的同伴,刺客們又大多認為,此時誰先上一步,遭受這麼慘待遇的幾率顯然偏重。
雙方就這麼對峙起來。
以不動來拖延時間,對王熾一方的人來說,無疑是有利的。他們點著茶舍,為的就是以濃煙將恒泰館街區的衛兵吸引過來。
然而就在他們如此僵持了約摸半柱香時間後,場間彼此雙方的利弊角度慢慢開始反轉。不知何故,眼見這棟木材結構偏重的茶樓都開始燒得向下掉板渣了,濃煙滾滾,恒泰館街區的衛兵還沒有趕來的跡象。而那些刺客差不多也該明白了,目標人物手裏掌握的那種厲害的黑丸,要麼所剩無幾,要麼就已經全部用完。
否則他們不可能這麼久還保持龜縮狀。
茶舍裏的火焰已經躥上二樓,掩護他們的那根房柱遲早會被燒塌,他們當然也該知道這一點。但他們卻沒有做出離開的進一步舉動,而是守在原地,這大抵說明他們是在等人……
是在等這片館區裏的那些巡視衛兵麼?
嗬嗬,號稱守衛森嚴度僅次於皇宮的恒泰館街區,如果一連讓這麼多人從不尋常路徑潛入,那麼這些衛兵能起到的作用就真可謂是不過耳耳。
於無聲無息的等待之中,一眾刺客漸漸的在心中達成一個共識,隻需那媚聲女子一道叱令,七、八個散開的黑影便驟然暴起,向掩身在柱體後頭的幾人撲噬過來!
其實王熾這一行人裏頭,除了隻是滿心擔憂王熾的安全,其他五人忍耐等待了這麼久,早有些不耐煩了。
特別是王熾本人,他何時這麼窩縮過?
多年以前,他還在北疆戍邊的時候,比今天更大的陣仗也見過。在敵我雙方數萬兵卒方陣的麵前,他也曾跨馬單刀出陣,挑了敵戰方的武將。那時他何曾考慮過、怕過敵方萬人陣仗裏突然朝他放出冷箭?
然而轉念想一想,王熾心裏其實也是明白的,自己今天麵對的這些刺客跟軍人完全不同。他們的所有行動都陰險、詭詐,幾乎沒有固定的行為規則可言,他們所有的行事方位和分寸,都隻與取自己性命這個唯一目標相關。在這場戰鬥中,勝負的唯一標準隻由一個人的生死來裁決。
所以他要做到自己不死!
故而他選擇暫時的屈辱!
而在這片刻的等待之中,他也不止是幹等。他在腦中嚴謹精確地估算著這片街區衛兵理應到達的時間,然而很快他就得出一個令自己有些失望的結論,衛兵那邊很可能也像這家茶舍裏的夥計一樣,遭遇了嚴重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