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4、無間(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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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力求速戰速決,他習慣將失敗率算到最低,一般不會選擇對方的主軀動手,那可能會導致他一擊擊在護甲上,出招落空的同時,還給自己帶來諸多危險。

所以他不但反複練習過割喉,還練了割大腿上的某處,後麵的這個行動總有些叫別人往邪處想,但當這個別人準備護住自己的命根子或尊嚴底線時,他們反而多半丟了自己的命。

這個比第一個倒下的人多活了數息的蒙麵人也感受到了那股刺骨森冷,緊接著他就感覺一股熱流順著腿根流下,在右腳地下很快聚集了一大灘。與此同時,一股近可將人麻醉的疼痛從腿根處往身上爬來。

這個蒙麵人已經意識到死亡即將來臨,但他還來不及多喘息一口活著的空氣,就被程戌掄來的拳頭連砸胸口三下,幾乎將他心口那塊骨頭砸塌進去,心碎的劇痛加速了死亡的來臨。

在第二個蒙麵人頹然倒地的時候,程戌已經撿回了他剛才投出的鋒利小刀。蹲在死者的身邊,用他的衣服擦了擦小刀上的點滴血跡,程戌淡然說道:“刀柄隻能用來打頭,殺不了人的,但剛才我手裏有兩把刀啊,你怎麼能忘了眼前可以看清的事,卻信了假話呢?”

將擦幹淨的小刀收回袖內,程戌也沒有立即站起身,而是一挑指揭開了地上還微溫的軀體臉上蒙的黑布,仔細看了看此人的臉孔,片刻後,他兀自搖了搖頭,確定此人陌生得隻似一粒生存在黑暗角落裏的灰塵,在他看來毫無頭緒。然後他又伸手在這屍體身上上來回摸索了一遍,除了摸出幾顆硌手的碎銀子,便沒有任何發現。

緊接著,他又走到另一具屍體麵前蹲下,以同樣的方式觀察其臉孔,摸索其屍身,但結果也是與剛才一樣的沒有任何收獲。

將手中屬於這個蒙麵殺手的窄刀掛回他的腰間,程戌這才站起身,他回頭一看,就見伍書那邊的兩個人也都倒了。與自己這邊的情況區別在於,其中一個倒地的人口鼻皆掛著一管顏色極深的血漬,身上卻很完整,顯然是中毒致死。而另一個人好像還有聲息,卻躺在伍書懷裏。

伍書的一隻手扣緊了這個還活著的蒙麵人後頸,另一隻手則自下顎向上掐住了他的臉骨,使他暫時不能進行咀嚼動作。

程戌一邊向伍書走近,一邊微笑著道:“不錯不錯,居然還能留下一個活口。”

探聽消息,包括竊聽的被動方式和拷問人質的主動方式,這當然也是伍書所擅長的事情。

伍書聽到程戌的聲音,不用回頭看也能知道他那邊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但他這邊的事情還不能算結束得穩妥,所以他隻沉聲說道:“來幫我一把,將他的穴道封了。”

然而程戌還沒來得及走近,就在伍書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變故陡生,被伍書鉗製住的那個蒙麵人突然揚起一隻手,並起兩指為匕,狠狠向自己的心窩戳了下去。

鮮血迸射。

無法想象,一雙肉指究竟要攜上多大的力道,才能刺透自己的胸腔,直破心脈!

伍書也沒有料到這一變故,他微微有些失神。滯神片刻後,他才鬆開了扣住那已經軟塌之人後頸的手,將那已死蒙麵人平放於地,然後以與程戌檢查屍體一樣的手段,將那個人全身也都摸索了一遍,結果仍然是不具備任何身份信息的碎銀子。

伍書將那幾顆碎銀子扔回蒙麵人衣服裏,終於站起身來,目光對上了遲來一步的程戌。

程戌望著伍書,表情有些無奈地攤攤手,說道:“你怎麼不先封他的穴?”

“第一個就是那麼死的。”伍書漠然開口,第一句是回答,第二句則是問題,“你那邊有什麼發現?”

程戌輕歎一聲,回答道:“跟你這邊一樣,除了幾顆碎銀子,再無任何可證明身份的東西。”

伍書又道:“他們用的刀有些奇怪。”

“是比尋常的刀具窄了些,這種打造製式,或許比劍的耐抗力更強,但又沒有大刀那麼沉重吧,但這一點特別之處又能說明什麼呢?”程戌挑了挑唇角,“刀上沒有任何銘刻。京都限鐵令這麼嚴,你拿著這種刀到鐵鋪去問,誰家會承認呢?而你也無法做到在同一時間問遍京都所有的打鐵鋪,或者他們根本不是在京都做的這種刀。”

伍書沒有再說話。沉默片刻後,他又蹲了下來,伸手回那戳心自殺的蒙麵人懷中,又將那染了血的幾顆銀子掏了出來,湊近鼻下嗅了嗅。

血腥味最濃,還有一些銀鏽氣,便再沒有別的氣息了。

旁觀他的這個舉動,程戌思酌了一會兒後就說道:“這種人生活的空間恐怕比你更為閉塞,除了殺人,生活上別的事情多半是有專人伺候,連喝酒玩女人怕也不會例外。”

伍書的確沒有從那碎銀子上聞出酒氣或者胭脂香,他很快又將手裏的銀粒丟了回去,再次站起身來。

“像他們這樣,有時候一天的消耗還真是挺大的,像今天就一次折了十個,這也就意味著此後要補進十個新人……”程戌深吸了口氣,他盯著伍書眼中的疑色緩緩又道:“你說,他們半點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都不帶在身畔,萬一回去時弄出什麼誤會可怎麼解釋?”

“未必需要補進,或許他們也可以分組,一個組的人死光了就撤掉番號。”伍書平靜地開口,他似乎還想到了別的什麼,話說到這裏時微微一頓,沉默片刻後才接著又說道:“至於需要活動的身份,也可以用對口令來證明,但他們顯然絕對不允許有例外情況發生,紀律比軍旅還嚴格,有些像過河卒子。”

程戌從伍書的話裏聽到半截令他感覺頗為陌生的句子,他不禁詫異了一聲:“過河卒子?”

“過河卒子,隻去不回。”伍書補充了四個字回答了程戌的質疑,很快他又追述一句:“這是很久以前,一個人給我講過的句子。”

程戌以為那個“很久以前的一個人”是伍書那個已經死去多年的授藝師傅,也是四組外駐組上屆的頭領。這個人在人生盛壯之年殉職異國,並且死狀極慘,但這個人生前對伍書意義很大,程戌很清楚這一點。

不想勾起伍書難過之事,所以對於他難得解釋得仔細的一件事,程戌則隻是輕輕“哦”了一聲,輕輕掠過。

沉默了一會兒後,程戌將話題轉回眼前事務上,感慨了一聲:“麵對這樣用生命宣誓效忠的對手,換個角度仔細想想,還真是有些可怕。如果優劣之勢來個翻轉,我們二人的結局可能比眼前躺在地上的人要慘上數倍。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已經有多大規模了,任憑他們在京中盤踞膨脹,總像是頭頂上多了一片烏雲呐。”

伍書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有些突兀的折轉話頭,注視著程戌說道:“你進來之前,就已經在外頭料理了六個,這比我估計的多了兩個,你是怎麼跟到這裏來的?”

“你別誤會,我沒有跟蹤你啊!”程戌連忙擺手,接著解釋道:“前幾天陛下不是在自家門口料理了幾百號人麼?但他覺得京中恐怕還是有漏網之魚,把我組裏的人發了一半出去了,每天都要例行將負責區域的街巷走一遍的,這不就恰好撞上了麼?這群人先使了兩個人截殺我,跟著你來到這裏的自然就隻有八個了。”

伍書又問道:“你把那兩具屍體丟哪裏了?”

“當然有人清理。”程戌想了想後又說道:“算算時間,他們也應該清理到這邊來了。”

他的話音落下沒過一會兒,巷道兩邊就傳來嘈雜聲,似乎有人在拿竹枝編的大笤帚在掃地。

很快又有兩個手握大笤帚的布衣人翻牆過來,這兩人先是朝巷道地上躺著的四具屍體看了一眼,然後他們的視線才從死人身上挪到死人堆中間站著的兩個活人身上。他們的這種看人的順序,是以一種無聲的言辭證明著,他們與死人打交道遠多過活人。

這後到的兩人麵向程戌和伍書,拄著掃帚微微一躬身,行了存敬之禮,然後他們就開始著手清理地上的屍體。在與那站著的兩人打照麵的過程裏,他們一個字也沒有多說。

這兩個人先用麻袋裝了屍體,然後兩人一抬翻牆遞出去,回來時他們手中多了幾袋沙土,往地上血漬裏灑,接著就開始用笤帚均勻塗開這些幹沙。

程戌說了句:“弄快點,快到私塾下學的時辰了,可別讓這些東西嚇壞回家的孩娃兒們。”

那兩個人手中的笤帚果然揮舞得快了許多,攪弄得幹沙開始騰起灰塵。

伍書並沒有對這兩個負責清理善後的人說什麼,準確地說,這些人不受他管控,比較類似於程戌的下屬。他隻是在看見地麵清理得快差不多了的時候,就側過臉給了程戌一個眼神,兩人便一起離開了這處地方。

行至半路上,程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剛才你們是怎麼碰上的?別告訴我你是偶遇,你若不是碰上什麼事,絕不會叫人看出你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