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一定是幾年前就將它收藏好了,直到今天才拿出來還給自己。
阮洛想到此處,嘴角不自覺的微微揚起。
心中積壓的一件舊事終於了了,心胸頓時一片疏朗。此時耳畔聽到莫葉說的話,語氣中明顯有種不自禁的味道,阮洛不由得為之新奇起來,料不到身邊的少女居然也識得這一學問。
現今,女子之中也不乏有才華者,並得到學界一定的認可,但那多是局限於浮華辭藻,供於娛樂,如果有女子連算珠的學問都通曉,卻是有些跨領域了。
不過此時的阮洛心情大好,腦海裏還浮動著許多由這把舊算盤牽連起來的往昔記憶,也就沒了對莫葉深究的意思,隻是輕聲問道:“你也學過算珠之術麼?”
阮洛隻是隨口一問,卻使莫葉心生一絲慌亂。
第一次見到算珠的實物,莫葉禁不住的覺得新奇,一時也就忘了,作為本土人士,本是接觸不到這類學問的。她這樣一語道破其名,無疑是間接說明了,她有混跡於較大類型得書院的經曆。
莫葉聞聲微怔,猶豫了一下後,她暗暗一咬牙,微笑著道:“在此之前,我冒充過另一位公子的書童,得便在禮正書院待過一段日子。”
莫葉知道撒謊是不對的,但她現在必須用這種方法應對阮洛的質疑。並且她還意識到,在今後的日子裏,自己可能會有更多讓阮洛質疑的地方。於是幹脆就撒了個半真半假的謊,這樣以後她若再有不慎,圓謊起來可要容易得多。
她卻不知,她把此時的阮洛想得太複雜,隻因此時她自己的心緒太複雜,有些過於主觀臆測了。
因此她還有些漏了周詳,不管怎樣,說謊就是假,即便她自己能做到天衣無縫,那麼與她相關的人呢?如果阮洛想知道,隻需隨手挑出她身邊的一個人問一問,即會水落石出。
人是習慣群居的,因為這一特性,使人很難造假自己的身世履曆。
不過,至少這一刻,莫葉是把阮洛給糊弄住了。
阮洛沒有再多問什麼,隻是微笑著道:“難怪王哲之前還開玩笑,說你束起頭發,很容易就可以做我的書童,原來是有前源的。”
其實這會兒的阮洛心懷的想法很簡單隨意,是就是對王哲又多了份感激。
想不到王哲不但信守承諾的幫自己把那算盤保管了三年,過程還極為細心。如今回來,他還廢了番心思,招來的侍女也是與自己的所長有所關聯。
心念至此,阮洛垂手探入抽屜中,隨意在算盤上撥弄了一下。觸手微涼,而又很快讓他體會到一種熟悉感覺,他不由得生出種感懷:不知道那家夥為此留了幾處心眼。
隻是他的這種感懷無法得到莫葉的共鳴。莫葉仍會錯了意,謹慎微思後,道:“如果你有所需求,我不介意重拾男裝。”
說罷她就幹笑了一聲,心中則在暗道:我又在胡謅了,什麼重拾啊?我好像從來就沒怎麼穿過女裝。不過,回想一下,似乎還是穿男裝比穿女裝感覺舒服。
雖然已意識到莫葉有些過於認真了,但阮洛依然沒有深思於此,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隻一笑略過。
他的注意力大致都凝在那把算盤上,猶豫了一下後,終是忍不住彈動手指,開始溫習一套基礎的珠算教義。
曾經遊學至昭國西北角相鄰的那個小國度時,阮洛在那裏的國立商學院上的第一堂算珠課,練的就是這套十分基礎的算珠指法。雖然是入門功夫,但這套指法卻是阮洛在商學院求學時練習過最多的課程,其中也承載著許多他在那處學院結識學友的記憶。
隻是三年沒碰算珠,甫一展指,不免感覺到一絲生疏。
但是,隨著手指在那一顆顆光滑的算珠間縱橫穿梭,大腦中的一個區域因這動作而喚醒,阮洛的指尖也越撥越快。莫葉在一旁看著,漸漸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劈裏啪啦”的聲響不絕於耳,明明都是木製的扁平算珠,在阮洛手指的彈撥下,卻發出了較為清脆的聲音。盡管這聲音並沒有起伏的節奏和韻律,卻使莫葉聽出了一絲振奮。
也許是因為這聲音是由自己撥弄出來,聲音入耳,阮洛聽得仿佛更加興奮陶醉。
一套珠算入門指法很快練習完畢,盡管心中熱情猶盛,但他十分自律的沒有再繼續,而是將算盤從抽屜裏拿起來,把帳冊放到下麵,再壓上算盤。
他決定明天開始清賬時,就動用這分別三年的好幫手,同時也注意著不讓已經損耗不堪的算盤再受擠壓。
關上抽屜,阮洛側過臉看向莫葉,見她臉上猶存有訝然神情,他輕輕舒了口氣,然後溫和道:“算起來,我已有三年多沒見這老夥計了,一時不禁有些感慨,情難自禁。”
聽聞阮洛稱那算盤作‘老夥計’,不難感覺到他對它的重視,莫葉心念微動。
莫葉想起王哲說過,阮洛在回京之前,一直在泊郡養病。此時她再聽阮洛親言所述,大抵能明白,他這病怕也是養了三年多,這不禁讓莫葉心裏對阮洛早有顧慮的一個問題又浮現出來。
正當她猶豫著是問還是不問時,門外忽然傳來丫鬟的一聲輕喚,打斷了兩人各自的思路。
莫葉轉眼向聲音的來處看去,很快認出那丫鬟正是剛才在會客廳見過一麵的那位,因而莫葉又想起了阮洛拒絕那丫鬟幫忙時的眼中神情,這使得她立即打消了心中的那個念頭。
“生病的經曆,對誰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還是不要觸別人的黴頭了吧!”莫葉在心裏如此想道。
見丫鬟來傳飯訊,阮洛便收束了心中的那份感懷,拾步與莫葉一同隨著那丫鬟引路,向飯廳行去。
……
白蘆泊又名白蘆湖,兩個名字,一字之差,但形容地的確是同一個地方,而且還十分貼切。
白蘆泊原本就是一片長滿蘆葦的濕地,稍微經受一陣大點的雨水,這片濕地就會累積豐沛水源,形成一片泊地,惹得蘆葦瘋長。人們若不走進觀察,隻在遠處高山上俯望,多半會誤以為這片地域是個大湖。
新年更替舊年景,新的蘆葦枝自然會取代枯老了的蘆葦。就這樣一年一代的積累,老朽掉的蘆葦一層一層爛在了常年濕潤的土壤裏,致使這片濕地的土壤越來越肥沃,顏色漸呈深灰色。
經驗老到一些的農民認得,這種顏色的土對農耕來說,意味著什麼。這種土質堪稱農產黑金,但大家也隻是看一看,沒法真動手在這片土地上播種。
這片肥沃的土地每到多雨的夏季,就會被高漲的積水淹沒,一直到深冬,水位又會慢慢降落下去,直至枯竭。像這樣春冬是泊、夏秋是湖的地域,是既不能開發出來種田,也難以形成蓄水穩定的真正湖泊。
後來有農民發現,可以用移土的方法,將泊中肥沃的泥漿挑到新開荒的田地裏,犁田翻土幾經混合後,可以比較明顯的改善原來貧瘠的土壤。
經驗很快傳開,四周農民紛紛效仿。
因為白蘆泊退水的季節大抵是在冬春兩季,而農耕最關鍵的季節是春上,所以每到開春播種的時節,就會有大批四周的農民來這兒挖土。
需求多了之後,白蘆泊被挖得一塌糊塗,漸漸出現了損害到蘆葦正常生長的破壞性發展。蘆葦如果不長,使土壤變肥沃的來源自然就會逐漸消失。
當這一情形發展到幾乎有半個泊地被挖成白沙裸土時,終於引起朝廷的注意。
然而自然的力量是凡人無法抗衡的,自然環境一旦發生某種破壞裂痕,也不是凡人輕易能修補得了的。償還總不如索取容易。
工部來人了,但不是要去種蘆葦,能做的、最有效遏製這種趨勢的,隻能是勘察地理,然後教百姓如何下鏟,才可以盡可能不破壞維護白蘆泊自然循環的蘆葦交織在地底的根須。
經過一段時間的整治,白蘆泊漸漸恢複往日的生機。隻要人的力量停止產生破壞效果,自然的修複力也是很強的。
除此之外,朝廷還因對白蘆泊的地質勘察結果,議出了一個新舉措,就是在這裏建設了一個移動的馴馬場。
之所以說是移動的馴馬場,是因為這處馴馬場隻在春初開啟兩個月,夏季漲水之後就會關閉。
馴馬場所訓的馬,也幾乎全是商用馬。
大型商隊都會養數量不少的馬拉送載貨板車,並且因為走貨運路線對馬的損耗極大,每年必然會淘汰一部分和新增一部分馬匹。怎樣讓這項用途的馬不要素質不齊,怎樣讓整個京都用於此行的馬都遵守一定的行業秩序,便是這處馴馬場的主要任務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