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8、陣營(2 / 3)

不愧是做過幾年京官,在朝堂上與皇帝議會過的人——也可能是父對子的直覺所致——卜嚴甫一上樓,目光就極準地盯上了卜羽,大喝道:“卜羽!帶走!”

聽起來有點矛盾的兩個詞,在他隨行帶來的那些兵士耳中,卻是無比清晰的命令,因為在來這裏之前,有一句話已經在卜嚴嘴中來回嚼了數遍了:“混小子,今天老子定要把你帶回家,好好教訓!”

卜羽很快被兵士們以一種近似押送的方式‘簇擁’著帶下樓,畢竟在大庭廣眾的場合裏,還是要給自家少爺留點兒情麵的,所以兵士們沒有對卜羽上鐐銬,但也絕對不能再留給他逃離的空隙了。

卜嚴大人緊隨押送簇擁兒子的隊伍下樓,全程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來去動作麻利快捷,還不等樓上的食客想明白該不該向這位大人行禮,那一行人的腳步聲已經離開了酒館地麵。

卜羽看著這樣的陣仗,片刻後才回過神來,心裏冒出一絲後悔,認為自己不該聽王哲的話,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王哲的話似乎也沒有全錯。

待二樓那種略重於普通民眾行走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後,王哲也帶著另外兩人從三樓下來,他不再耽擱,直接下到一樓結賬走人。

小酒館的掌櫃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酒館來往人多,他卻因為剛才那一鬧,依稀記得這三人是與剛才那被抓走的少爺一起來的。這會兒見他們三人無事,那位官老爺來勢洶洶卻隻抓走一個人,酒館掌櫃的不禁有些困惑:難道剛才抓地不是罪人?

盡管他心裏有許多想法,卻是一句也不敢多問。

雖說京都的律製,對商業經營場所,例如酒館飯店之類的地方,保護得是很周全的,基本不會出現官兵或者江湖豪客在這類場所裏大打出手的事情,但如果真有意外發生,即便事後能得到賠償,對酒館的營業還是會造成一段時日的影響。

和氣生財是商人一貫奉行的道理,見這些客人沒有賴賬,沒有移怒於旁人,那些官兵也沒有衝普通百姓發難,掌櫃自然不會自己多事。

話說回來,酒館掌櫃的是外道人,自然不好多言,但是在坐車回宋宅的路上,車裏三人不自覺的也沉默起來,這就有些奇怪了。

對於卜羽被他爹抓回去的事,因為昨天在白蘆泊時已經遭遇過一次,所以楊陳大抵能知道事情的原因,隻是這事讓楊陳又想起王哲昨天以及今天兩避卜嚴的事,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王哲自然不會對旁人表明自己的身份,即便是楊陳破例放開保守心態,主動去問他,他多半也是不會回答的,至多敷衍過去。

不過他這會兒也在思考著一個問題,與之相比,卜羽的事就顯得小多了,不提也罷。

關於馬隊收隊轉移的事,實在是太突然了。雖然這事交到卜嚴手裏全權管理,但以往在收隊之前,至少會先傳個信兒出來。盡管馬隊的良馬都已經轉交到適用的部門和商隊,可像今年這樣倉促收隊,還是會造成一些事件存在缺憾。

王哲的身份位置不一般,對此事必然會多留幾處思量。

至於莫葉,她對這些事全然不知,她也不會特意朝這些問題的方向思考。在她目前的思考範疇裏,大抵隻需要知道,王哲對她來說,是無害的,王哲與自己的師父還曾存有一些良性的聯係,這便夠了。

人的一生無論會經曆多少大風大浪,但在成長的進程中,總會有特別純粹天真的那幾年。雖然這樣的日子不會給人帶來財富與名望,但這是一種有著時間限製的福氣。

隻是,人或許隻有等到長大了,才會有對自己承認這一點的時候。

……

三人回到宋宅,發現阮洛已經起身了。他肩上披著條薄毯子,坐在院子裏有陽光的一角曬太陽,身邊茶案上擱著一杯茶,茶水漫至杯口,似乎沒怎麼喝,也已經沒什麼熱氣了。

丫鬟仆人都不知道去哪裏了,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側影顯得有些孤零零,不過這也讓他更能敏銳感覺,外頭有人走進來了。

“你們回來了。”阮洛站起身走過來,“居然才落腳,轉眼就又一起跑出去喝酒?”

此時的陽光已經有些烈了,阮洛年輕的臉龐被曬出些許血色,比早晨那會兒看起來,氣色要好了許多。

發覺這一點,楊陳忽然想到不久前王哲才對他說過的話——關於阮洛命硬的話,他有些安心了。

“是卜二那家夥,也不知怎麼回事,他今天事兒特多,一定要去,我拿他沒辦法。他就是特好這一口,你不是不知道。”明明是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可王哲在說這話時的語氣卻顯得十分自然。

阮洛的目光投向王哲身後,將後頭那兩人觀察了幾眼,同時說道:“聽仆役說,你們出宅時把莫姑娘也帶去了。你領她來這兒,不是讓她看管我的麼?”

隨後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王哲,又道:“你們喝酒便罷,竟把一個姑娘家也帶去了,你怎麼這樣……是不是還為了什麼別的事?”

盡管阮洛的語氣依舊平靜溫和,但他眼中神采已經凝聚起來,不像剛才閑談時那樣鬆散。他已有所質疑,並為之思考。

環顧空落落的院子一圈,王哲發覺阮洛身邊連一個在近的仆役都沒有,他本來有些疑惑與慍意,但耳畔聽著阮洛的疑問,待他把目光轉回到阮洛身上時,又是遲疑了一下,終是微微一笑,隻道:“陽光漸烈,回屋吧。”

雖然王哲避問不答,但阮洛也並不急躁,依言與他並肩往屋裏走,隻是又問道:“那愛酒之人呢?”

出去一趟、喝了頓酒,回來時出去的四人就少了一個,這的確也是可疑之處之一。然而從王哲那裏知道卜羽的去向後,阮洛又不禁失笑,幾名男子帶莫葉一同去飲酒的事,勉強就此蓋過不提。

……

阮洛喜靜,大抵還喜歡獨處,所以之前在曬太陽時,他把侍立在旁的仆人全部支開了。

可是早上王哲來時吼了幾嗓子,因而宅子裏所有的仆人算是全都知道了,這位昨天才到的家主今天就身體抱恙,為此留了份心。所以盡管阮洛對幾個原本是守在身邊的丫鬟說不礙事,叫她們各自有事去忙、沒事就休息,可她們仍不敢走遠。

見家主的那個脾氣很大的朋友回來,與阮洛一起進屋,幾個丫鬟立即自安靜守候處行回院內,適時侍奉茶點。

見幾名丫鬟似乎從地洞裏突然鑽出來般出現在廳中,熱茶小點近乎隨手即到,王哲這才明白過來,丫鬟們一直就在附近,並沒有疏忽於照顧阮洛,是自己誤會了,他才算緩了心中不悅。

在聽王哲講了卜羽被他的父親暴怒抓走的經過後,連道了幾聲“還好”的阮洛接著又道:“我原以為是他醉了,而你一定不願意理醉酒的卜羽,便把他丟在那裏,沒準還順勢抵了酒資。”

坐在廳下角的楊陳聞言想起清早在客棧時,宿醉後醒來的卜羽發酒瘋的樣子,忽然十分理解阮洛話中的那個‘不願意’,他禁不住默默勾了勾嘴角。

王哲沒有注意這邊,他隻是看著阮洛,有些無奈地道:“你認為我敢拿他換銀子?我就是把他丟在大街上,也不能丟酒館裏。他可是走哪兒敗哪兒,我如果是為了省那點酒資就把他丟在酒館裏,你信不信天還沒黑,酒館老板就要來找我賠一整座酒館?”

“他快沒治了,希望這次卜老大人帶他回去後,能‘治’好他。”嘴上在說卜羽,王哲的目光卻注意到坐在眼前的好友捧著一杯熱茶,但良久一口都不喝,隻是用手指摩挲著青瓷杯麵。王哲忽然想到一事,眼中笑意一滯,隨即問道:“你吃過午飯沒有?”

阮洛很了解老友的脾氣,聞言並不直接回答,隻是緩言道:“睡到剛才才起,還沒什麼胃口。”

王哲微微皺眉,叮囑道:“早上那頓勉強作罷,到了中午,你無論如何都得吃點。”

“好啦,我知道。”阮洛注視著王哲,十分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他轉頭看向坐於廳下角位置的楊陳,又說道:“早上我身體抱恙,疏忽招待了,王兄,你先介紹一下這位新到的朋友吧!”

楊陳見狀,立即離椅起身,卻很快又猶豫起一事,有些後知後覺的不知道該怎樣見禮——因為對方雖然是家主的身份,但看上去又實在是太年輕了。

微怔後,楊陳拱手深深一揖:“在下……楊陳……”

阮洛也已站起身來,揖手施禮,含笑說道:“楊兄弟不用拘禮,咱們在座幾人都是昨天就見過了的,昨天還受楊兄弟慷慨待客,增長了不少遊曆四方的見識。今天再聚,無論於情於事,咱們都盡管坐下來慢慢談細、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