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8、陣營(3 / 3)

“也對。”楊陳拍了拍頭頂,意識到一個問題,“我淨說廢話了,昨天咱們就已相互認識了啊!”

廳中四人都不約而同的因為楊陳的一句‘廢話’而笑了起來,氣氛頓時鬆緩融洽許多。

不再就此問題贅言,阮洛眼含溫和笑意,單掌平攤,作了一個‘請’的姿勢。見楊陳坐下了,他才也坐了回去,商談之事接下來便要直入主題。

之前阮洛話中提到的,讓王哲介紹楊陳,其實意思並非是指介紹其姓名籍貫,而是要商量今後宋宅對楊陳職任的安排。

對於阮洛而言,既然昨天幾人相互之間就已經介紹過,已有初步了解,他知道楊陳並非京都人士,但王哲也沒有在意這些原因,依然把他帶來宋宅,那麼阮洛也不會急著像衙司官吏辦公那樣生搬硬套的問這些。

相對於籍貫什麼的,阮洛目前最想了解的不是這些,而是楊陳所擅長的方方麵麵,這是確定他今後擔任事務的範疇,以及例銀這方麵劃分的依據,也是在一個商人眼中,對於招納人才地價值核算的依據。

楊陳並不了解阮洛的做事習慣,而且剛才他有些局促,所以很容易理解錯了阮洛話裏要表達的意思。剛剛被阮洛一語點醒後,這會兒他仍還在心裏疑惑:既然阮洛都知道自己是誰了,為什麼還要王哲再介紹呢?

直到他聽了王哲是如何介紹他的,他才漸漸明白過來。

這個時候,卜羽的不在場,似乎也成了一種好事——那家夥淨喜歡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活躍氣氛夠了,審人度事方麵可是完全靠不上邊的。

此時廳中的談話性質,並不完全等於閑聊,是有目的和分工的。沒有卜羽在一旁時不時的插話打岔,以王哲對阮洛行事習慣的了解,很快將他希望得到的訊息談吐出來,接下來的雇傭手續過程也變得很順利和快捷。

阮洛有著良好的商人氣質,一應事務管顧得滴水不漏,但他又沒有商人給人印象中的那種油滑尖刻,該給的工錢為幾何,談好便能定下,而且出手還挺大方,這是最要緊的,這樣的老板,才能讓雇員願意長期效勞啊!

這件事剛談妥,就有仆人適時將早上郎中來時給阮洛開的湯藥端來。藥實際上早已熬好了,隻是仆人見阮洛正在與客人談事情,雙方言談甚密,商榷過程似乎正到了緊要時,不好打攪,就等了片刻。時至此時,卻是不能再耽擱了。

也是到了這時候,王哲才留意到,仆人裏好像少了誰。

隨口問了一句,不等那端藥的夥房仆役開口,阮洛就先他一步,向王哲做出解釋。

知道白桃的手昨天跌傷,此刻已經被阮洛安排休息去了,王哲淡淡一笑,沉吟了一下後側目看向莫葉,說道:“小妹,三哥教你一招。以後你在水邊時碰到背後有人喊你,無論是誰,第一舉動不是回頭,而是按一隻手在地上。這一招要練成習慣,習慣了才能生作用”

王哲所教,其實是行軍生活中的一個防身小手段,隻是他把這個手法的描述稍加修飾,使其聽起來尋常了些。

不過,讓王哲感到意外的是,楊陳居然對此道很熟悉,很快也出言附和。

不過仔細想想,王哲又覺得這並不奇怪。楊陳長期在外地來回跑生意,不會一點防身術不行啊,而且先前他自己也已承認他會一點武功。於是王哲心裏動了個念頭,順水推舟,說了些要莫葉以後多向楊陳請教,請楊陳以後照顧著些他這個幹妹妹之類的話。

直到這時,一旁的阮洛才知道隻是出去一趟的功夫,莫葉居然成了王哲的義妹。驚訝之餘,他隨手就將剛剛端起的藥碗擱在了桌上,準備與王哲侃上一通。

王哲望著他這個舉動,卻是看出了一些別的問題,笑著道:“阮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休要借題發揮轉移大家的意力了,別嫌藥苦,快點喝吧!”

王哲一語言中,阮洛禁不住歎息一聲,搖搖頭道:“你們隨隨便便就可以去外頭吃香喝辣,我一不留神就要喝這種苦斷腸的湯,有時我也很不服啊!”

在說著話的同時,他還是重新將那藥碗端了起來,還沒喝,臉上就已寫滿了許多個‘怨’字——不服也得接著喝,一旁有王哲盯著。

就在這時,廳中一直充當旁聽者,沒有怎麼參與之前的商榷的莫葉忽然“咦”了一聲,問道:“阮大哥覺得那藥很苦麼?”

阮洛沒有細想她所問的這個問題,隻是隨口道:“不苦怎麼叫做藥。”

童年時遭逢那極惡的際遇,讓阮洛近乎一生藥罐子纏身,他這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其實是他思維慣性中很牢固的一條觀念。

但他的這一觀點,很快就遭到好友極削麵子地鄙薄。

王哲也沒有在意莫葉的那個問題是不是問了別的什麼意思,他隻是看向莫葉,卻拿阮洛打趣:“別理他這話,他喝藥喝怕了,現在是喝什麼藥,還沒嚐到味道就先喊苦。”

楊陳聞言不禁失笑,暗想:這阮洛,雖說談吐間已有些不符年紀的老辣,但人品中仍不失率真。

可盡管王哲又在拿阮洛開涮,阮洛對此也沒辯駁,隻是含笑承認,但莫葉的臉上卻是絲毫沒有玩笑意味,反而更為認真起來。

“真的很苦麼?”莫葉還在思考著她剛才忽然生疑的一個問題,又道:“早上那郎中來時寫的藥方我看過,那是很簡單的三味藥,雖然我不懂它們是憑什麼醫理配成一道方劑,但其中沒有一味是味道極苦的才對。”

阮洛愣了愣神。

王哲的臉上也已斂去玩笑意味,目色一凝,問道:“哪三味藥?”

隻是三味藥,並不難記,莫葉很快憑記憶念出。

其實莫葉能辨出這三味藥,跟她幾年前第一次懷疑自己喝的藥、然後設法去偷藥方那件事有關。

之後,為了查出自己喝的那種藥方是什麼成分,莫葉翻了一個月的藥書。那時她雖然沒有收獲自己想要的東西,最後還是托嚴行之的便宜查到根源,但是那一個月的翻找沉浸於藥書中的經曆,對於她來說,也不是全無益處。

她憑此得以記住了一些廣泛運用在民間的方劑。因為這些方劑不是治療重大疾病,且結構簡單又常常要用到,所以沒有像一些複雜方劑那樣被醫者收藏起來,即便她當時隻有幾歲,也可以輕鬆買到。

今天阮洛喝的藥,性質主要為消清積食、疏理腸胃,並非用於痼疾的方劑,結構一貫也是非常簡單。並且因為積食之症常在脾胃較弱的孩童身上發病,患者的特性對藥劑的複方選配也有一定偏倚,這類藥至多也就有些澀舌,絕不可能苦得斷腸。

經莫葉一提,王哲也警惕起來。

雖然王哲與莫葉一樣,也不是醫家出身,但與莫葉近似,他也有一段接觸到醫理的際遇。王哲在泊郡陪阮洛休養時,閑來無事就常與那個姓易的鄉醫聊天,自己家裏還有個常生病的二哥,如此耳濡目染,對於基礎的醫藥之學是有一定了解基礎的。

聽了莫葉的口述,他頓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光四下一掃,但沒有立即說話。

“會不會是弄錯了?”莫葉看見王哲像是要發火的樣子,心裏微急。但當她剛從椅子上站起身時,她的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句話來,是剛剛在那小亭子裏時,王哲對她說過的話。

……

“以後若再逢類似今天這樣的事,或許還有更糟糕的情況,你必做到的是鎮定、神清,分清事情的輕重過程,並有所舉措。”

“如果連這樣做都不能改善什麼,那麼驚慌與眼淚就是更為無用的東西了。”

……

莫葉定了定神,趕在王哲發作之前,沉聲又道:“會不會隻是弄錯了?”

她再開口時,似乎隻是將剛才說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但她這第二次開口,話裏的意思又好像發生了一些改變。

她一出聲,廳中數人的目光都向她看來。

眾目所指之時,仍是讓人覺得有些怪異的,但莫葉隻是目色動了動,很快就沉下了心。隨後,她走到桌邊,向阮洛伸出手。

阮洛以為她要看藥湯的顏色,或許還有別的什麼發現,所以隻是遲疑了一下,就把碗遞到她伸來的手裏。

他萬萬沒有想到,莫葉端過碗去,就往唇邊傾……

這一幕令屋內幾人中升起兩聲倒抽氣的聲音,但不論誰想阻止,都阻止不了了,藥已經被她喝了一口下去。

阮洛離得最近,見她皺起眉,不禁失聲道:“你……”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莫葉已經開口:“的確是‘苦斷腸’,但這藥應該是白桃姐姐的,昨天郎中給她開的活血疏絡的藥,聞起來大抵是這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