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接近四更(淩晨二點左右),全世界最大的不夜城開封的街道寂寥無聲。家家戶戶吹滅了燈火,街上的燈籠十個當中也打熄了八個,負責在夜間巡邏的幾名開封府尹部屬驅馬通過之後,深海般的謐靜便整個擴散開來。
開封城裏上麵萬善良居民正蜷縮在被窩裏懷抱著各自的美夢。有人夢見自己高中科舉(高等文官考試)出人頭地、有人在夢中期待第二天可以再見到白晝無意邂逅的美麗少女,有人夢想著還錢的日期可以延長……
此時一群惡賊一路疾馳而來,踏破了許多人的好夢。他們身上的服裝與遮蓋臉部的覆麵布全是深藍色,這種顏色比黑色更容易融入黑夜之中。
成群的惡賊在一家酒樓門前停下腳步,對街香燭鋪(販賣香與蠟燭的店麵)的屋頂上有六個眼睛正注視著他們,正是青龍王、白龍王與太真王夫人三人,他們預測到深夜即將出現狀況,特地在此等待。
賊人藏不住凶殘暴虐的“氣”,僅有一人還不至於太嚴重,如果是十人以上的集團,邪惡的“氣”便如同黑煙一樣直衝而上,身為神仙就算不想卻也不得不注意到。假如這群惡賊是殺人祭鬼信徒,就等於掌握住連接到摩駝與棱騰的邪惡線索一端。
“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可是出手救人真的沒關係嗎?”
白龍王比較擔心幹涉曆史會不會造成影響。
“不用擔心,如果我們伸出援手而且對方能夠得救,這就是他們的命數,倘若老天注定他們今晚難逃一劫,即使我們傾出全力也救不了他們,所以我們竭盡所能助人並不會有所妨礙。”
“正是如此,叔卿,你盡管放手一搏。”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白龍王頓時覺得精神抖擻,這無關乎趙普所謂的天下國家問題,而是打擊強權,幫助弱小,一種單純明確的善行。
“那我來當前鋒。”
白龍王從屋頂躍起,宛若飛舞的羽毛。
惡賊們純熟利落地準備侵入酒樓,他們一年前著手擬定計劃,讓其中一名夥伴去當店員臥底,而這個店員則從內部開門,讓同夥順利潛入。
私闖民宅的惡賊們首先偷襲店員們的寢房。
“膽敢出聲就殺了你們!”
惡賊揮刀恐嚇,接連挑斷店員們的腳筋,這是既有效又殘酷的手法,因為他們沒有太多時間殺人再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店內每個月會結算收入與付清帳款,今天正好是期限的前幾天,店內積存了五百兩黃金與五千兩銀子,竊賊將這筆巨款搜刮一空仍然不覺得滿足,幾個人奔向廚房,抱出裏麵所有銀製餐具。
“全部就這些。”
“那就跟往常一樣如法泡製。”
惡賊們隨即把銀製碗盤擺在地板堆疊起來,頂端鋪上毛毯,接著頭目向兩名體型壯碩的男子下了一道命令。
兩名大漢立刻跳到毛毯上麵,使出混身解數用力踩踏,陸續彈跳數下。
“很好,可以了。”
頭目一喊,兩名大漢腳底便抽離毛毯,一掀開毛毯,銀製碗盤破的破、碎的碎,完全看不出原有的形狀,也就是變成了銀坯子。
“太好了,賤價出售也能變賣上千兩吧,搬出去。”
竊賊之所以鎖定高級酒樓,就是考慮到假如搜刮著現金,至少還能偷走銀器。正當一群竊賊為今晚的豐收喜孜孜地準備揚長而去之際,倏地聽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哭聲,是嬰兒的哭聲!一群凶殘的男人當場駐足不動。
“還有人躲著,快搜!”
頭目一聲怒斥霎時令賊人左右散開,還沒數到五十,寢房床下的人就被拖扯聘為,尖叫連連。看樣子是少老板夫婦,妻子懷中抱著的嬰兒更是哭鬧不已。
“你們看到我們的真麵目了,納命來!”
被長刀一指,少老板的表情與聲音嚇得僵成一團,卻仍舊拚命苦苦哀求。
“大、大爺,我求求你們行行好,放這個孩子一條生路吧。”
“嬰兒嗎?哼!”
頭目粗臂一伸,硬是把嬰兒從年輕妻子的手中扯過來,一腳踹開高聲哭號、想搶回小孩的妻子,細細打量了嬰兒一番。
“嗬嗬,這可是個滿麵紅光的肥嫩乳嬰,摩駝大神必定大為欣喜。”
“啊!”
少老板冷不防叫出聲,一邊扶起跌倒在地的妻子,一邊環顧竊賊,溢滿雙眼的恐懼與厭惡的色彩又加深一層。
“你…你們是殺人祭鬼……”
“沒錯,我們侍奉摩駝大神,並獻上活人祭品以祈求大神庇護我們,很崇高的主仆關係對吧!不過這幾天大神心情惡劣到了極點,我們隻好四處尋找活人祭品。”
頭目拉拉雜雜扯了一大堆,為的是在動刀前給予犧牲者嚴重的恐懼感與精神上的痛苦,這是殺人祭鬼信徒慣用的手段。
“你們可愛的嬰孩就要被摩駝大神活活吞食,目前還不知道大神是想生吃或者先蒸熟,另外放進鐵鍋用火烤也是個方法。”
妻子眼看就要放聲嘶喊,丈夫及時用力捂住妻子的嘴。
“本店全部收入都給你們,求求你們放過小孩。”
“太好了,那些錢我們以後再來收,今晚先帶走嬰兒,你們死心吧。”
頭目正在譏諷嘲笑的瞬間。
傳來一個聽似鐵片的聲響,某個物體打中頭目的後腦勺又彈回。頭目步履踉蹌,發出嗥叫,在他腳邊滾動的是一個被壓扁的銀盤。
“你們也真的粗心大意,這裏還有一枚銀盤忘了拿走。”
隨著一個少年朝氣蓬勃的聲音,一名揮舞大刀的竊賊突然大叫一聲,隨即把大刀拋向一旁,左手按住右手。
刺穿那毛茸茸的右手掌的是一銀翡翠筷子。
“嗬,這裏廚房真像個兵器庫一樣,我本來是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帶呢。”
這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一身江湖藝人打扮的少年露出開朗燦爛的笑容。
“另外還有菜刀啦,火鉤子啦,哪種比較好?”
“臭小鬼,你是什麼人?”
“我隻是路過此地的美少年,以我的個性在聽到嬰兒的哭聲以及聞到好菜的香味時很難不聞不問,所以前來探個究竟。”
頭目朝地上吐口水。
“你這個愛管閑事的小鬼!原本你隻要好好在街頭表演賣藝,賺點零錢花用,日子好歹也還過得去,想不到你這麼不愛惜生命,嬰兒是獻給摩駝大神的,你的膽就給我們吃!”
粗指一彈,竊賊便從白龍王左右襲來。
賊人並非揮刀砍人而是握拳打人,動作快速且猛烈,倘若著實打在身上,背骨恐怕會當場折斷。
下一瞬間,兩個竊賊的拳頭相互嵌進對方的身體,隨著慘烈淒絕的哀嚷聲,兩人跌在地上翻滾。“路過此地的美少年”像隻小鳥飛上半空,在距離相當接近之際躲過賊人的攻擊,讓兩人打中彼此。
“記得瞄準一點,兩位大叔。”
少年才以優雅的姿勢從天而降,竊賊立即蜂擁上前,隻聽見嘶啞的哀叫不絕於耳,一群竊賊整個癱平在地麵。
青龍王就位於閃耀的銀色劍光中心。
應付這種對手並不需要使出全力,然而若想留他們活口,則必須具備相當程度的劍術才辦得到。劍光馳騁三次,三名竊賊右上臂的手筋被砍斷。大刀摔落地麵,五隻手指敞開,從此無法抓拾物品。
頭目發出低嗥,他領悟到對方是與自己處於不同層次的強者,隻見他眼珠子忙不迭地轉來轉去,重新握緊大刀,霎地往一旁跳去,企圖抓住年輕妻子當人質。
然而,頭目的巨軀轉眼倒向地麵,發出厚重的地鳴,因為青龍王和劍一閃,接連二次斬擊挑斷了頭目的右手筋與右腳筋。大刀落地,頭目連站也站不起來,隻能發出充滿痛苦與敗北感的嚎叫。
緊緊抓著重回懷抱的嬰兒,欣喜若狂的少老板大喊:
“謝謝!謝謝!您們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任何回報我都在所不辭,請恩公盡管吩咐。”
白龍王挺起胸膛。
“哪兒的話,我們並非貪圖回報才拯救你們一家人,全是為了伸張正義,重整道德。”
“實在感激不盡。”
“不過呢,你們有心回報救命恩人實屬難能可貴,今後如果發現店門前來了一個肚子餓得七葷八素的少年,看他喜歡什麼就給他吃什麼……”
話還沒說完,白龍王的耳朵就被人用力一扯。
“你啊,不要得意忘形!”
“好痛好痛!不要拉我的耳朵啦。”
“肚子餓得七葷八素的少年指的是誰呀?說穿了你就是想白吃白喝對吧!?”
“有什麼關係,預防萬一嘛,反正我們已經收了曹彬的五百兩銀子。”
“那是兩回事,這次要以不幸受害的店員們為優先考量。老板,你應該會幫他們治傷,也會照顧他們一輩子吧。”
“這是當然的,我會負起責任維持他們的生活。”
“請你務必履行這個承諾,現在已經查明這群人就是殺人祭鬼的信徒,請立刻通知開封府尹,不過我要先詢問他們一些事情。”
當青龍王走近之際,倒地的頭目挪動左手,從懷裏搗掏出一支小笛,臉上泛起陰森的笑容衛住笛子。
當笛音吹起的刹那間,屋內充斥著比笛音來得更高亢的尖叫,一群倒地的惡賊開始痛苦地掙紮。
青龍王伸出腳把笛子從頭目手上踢開,頭目則望著青龍王發出近似咆哮的笑聲。從他張開的口中冒出一塊暗紅色的物體,在半空畫了一個弧形碰撞到牆壁,將牆壁染成暗紅之後滑落地麵的正是頭目的心髒。
白龍王按住喉頭,太真王夫人則別過頭去。
所有惡賊都從口中嘔出心髒,氣絕而死。鮮血與內髒的氣味彌漫在空氣裏,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嬰兒再度嚎啕大哭。
“請通報官府,另外,假若你們有心報恩,請絕對不要說出我們的事情。”
如此吩咐少老板之後,青龍王便催促著其他兩人離開,最後消失在黑暗之中。
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