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文生哪!"
名字被叫到的時候,總統助理的舌頭立刻凍結。"閣下"以嘲諷的薄刃,削下了文生厚厚的臉皮。
"你這是在向我說教呢?還是因為不想做這個工作,所以必須編出個合理的借口呀?究竟是哪個,說來聽聽吧?"
"哪、哪個都不是。"
由於拚命地鼓動凍結的舌頭,文生的聲音越來越高亢。活該!好幾道幸災樂禍的視線刺進了文生的背部,雖然當事人毫無所覺。
一個白白胖胖的男人對"閣下"深深地彎腰鞠躬,走上前去。
"您若不嫌棄的話,我們國土安全局願效犬馬之勞。"
"哦,國土安全局所管轄的不是美國境內的治安維護嗎?"
"不,不是的。我們所管轄的是反恐怖主義的全麵對策。如果恐怖組織的基地設於外國的話,則外國也是我們的監督對象。除此之外,大量破壞武器也是由我們國土安全局所負責的。"
"籠應該是大量破壞武器吧?"
國防部的男子諷刺道。
"我們視之為以大量破壞為目的的生物武器。那個當然也在我們國土安全局的管轄範圍之內。"
"閣下"環視眾人。
"看來擅長爭奪地盤的,並非隻有日本官僚而已。很好,競相樹立功績是件好事。文生!"
"是、是的。"
"駐日的國家機構就由你來統籌管理。不論哪個局處獲得最後的成功,都算在你的業績上。"
要是失敗的話,後果就不必多說了吧。被投擲糖果的文生兩眼發亮,轉身麵對眾人。
"聽好了!何謂地上的正義,要由我國來決定。大地之上唯有我國,才擁有那個權力。大美利堅帝國萬歲!"
"大美利堅帝國萬歲!"
與眾人的熱情呐喊呈現對比,冷嘲的波動僅僅攪亂了"閣下"表情的極小部份。其它的大部份,完全是無動於衷。徐徐抬起手指,像是在驅趕黏人蒼蠅似地宣布。
"夠了,全體都退下吧。"
緊接著又下了一個命令。
"操石師留下來。"
就這樣,唯一的女性被留了下來,男性則有些不情願地退了出去。
"操石師"一來到椅子旁邊,"閣下"立刻把手伸向她的大腿,接著又像是改變心意似地把手縮了回去,以下巴指著對麵的椅子。待表情消失的她坐下之後,"閣下"便將視線轉向門口。
"不論是納粹德國還是蘇聯,都無法消滅美國。能夠消滅美國的唯有美國本身而已。隻要那副龐然巨體和貪婪狂暴失控,就會導致毀滅了吧。簡直就像是肉食性恐龍一樣,到處追趕著拚命逃竄的獵物,窮追不舍,然後氣勢猛烈地從斷崖上墜落下去。"
"你打算放手不管嗎?"
在"操石師"略帶困惑的詢問之下,"閣下"奇妙地以快活的聲調回答。
"放手不管也無所謂。我們根本不把人界的勢力發展放在心上。道具壞了,就更換新的道具,事情就是這麼簡單。美國把大量的生物武器強行推銷給阿富汗的伊斯蘭教基本教義派和伊拉克的獨裁者,他日再以對方持有生物武器為理由發動戰爭。所以現在亞洲西部的石油和天然氣幾乎全是美國的囊中之物。"
高聲大笑之後,"閣下"輕輕地以左右手掌互擊。
"多麼卓越的實踐表現。隻要以窮凶極惡、或者壓倒性的力量為背景就行了。這當然是我們的價值觀的忠實實踐者。然而卻未必會永遠地持續下去。當反動力量出現的時候,你說、結局又會如何呢?直到最後依然會像條忠狗般跟隨的,不就隻有英國和日本而已嗎?"
"要是英國也發生政權交替的話,就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了。"
"嗬嗬.."
"閣下"嘲笑似地噘起下唇。至於嘲笑的對象是誰就不清楚了。視線對著窗外,夜之雙翼覆蓋住京都市街,點點燈火相繼串連化為光之湖泊。在市街的那一方--左京區的內部發生了什麼樣的事件,"閣下"是否已經知道了呢?表情消失之後,那張臉龐看起來就像是欠缺生命的麵具一樣。
第四節
竜堂終的眼前,也有一張不像人類的臉龐。穿著美軍野戰服的那個"東西",並不打算逃走。從容不迫地將相機收進臀部的口袋裏。毫無預兆,被終稱為"蜥蜴兵"的男人,如電光石火般地展開行動。
"..哎!"
終在不知不覺間叫出聲音,將身體向後一仰。
長了一張蜥蜴臉的士兵所發出的攻擊,簡直是猛烈襲擊。宛如肉食性恐龍--迅猛龍的爪子般的彎曲指甲,在終的眼前由左向右地快速掠過。無暇越過肩膀回頭察看,終繼續向後方跳躍,企圖將雙方的距離拉開,然而蜥蜴兵的動作卻大出終之所料。像是在泥巴上滑行似地一口氣縮短距離,立刻發出強烈的第二擊。
"終哥哥!"
餘擔心地叫出聲音。終雖然設法避開了敵人的攻擊,卻也一副東倒西歪即將摔進泥巴的模樣。好不容易勉強站穩腳步,眼看著絕對逃不過第三擊的時候,居然還能使出連續三個空翻逃到安全的場所,果真不負他自封的"打架名人"稱號。
"別出手!別過來!"
終看著自己胸前,領子以下的部份整個被撕裂開來,露出裏麵的襯衫。終輕輕地吹了聲口哨,要是二哥在場的話,肯定會笑他一句"真沒用"。
"這家夥還真是有趣。不管是多麼凶惡的家夥,打倒弱者總不是件愉快的事情。看來這次可以毫無顧忌地分個勝負了,好、好!"
"不過還是得小心一點,那家夥可不是人類呀。"
"我們還不是一樣。總之,你先把自己的安全顧好再說。"
終注視著蜥蜴兵。雖然很想對上一句犀利的台詞,隻可惜蜥蜴兵從頭到尾都沒吭過一聲。是欠缺服務精神呢?還是和真正的蜥蜴一樣沒有發聲的能力?
蜥蜴兵的手上握著刀子。那是一把刀刃呈鋸齒狀的藍波刀,仿佛看著看著就會產生痛覺一樣。蜥蜴兵猛然地刺出刀子,終進行閃躲,就在同一時間蜥蜴兵把腳一伸,以厚重的靴底強而有力地踢中終的右腹部。退後一步,終不禁吐了口氣。
"是有點感覺。不過,還不及始哥的拳頭有力。"
終仍有耍嘴皮子的閑暇。然而,下一瞬間,他便不得不閃躲蜥蜴兵跳躍而下的猛烈一踢。一聲嗥叫、蜥蜴兵的腳畫出弧線。加字麵所述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之後,終放低身體、兩於撐住地麵,從低處以雙腳橫掃蜥蜴兵的足踝。未能完全躲開,蜥蜴兵摔了個倒栽蔥。終迅速地一躍而起,這次踢出了右腳,正對著蜥蜴兵的側腹部。蜥蜴兵弓起左腕擋住一踢,隨即刺出刀子。雙方激烈地揮動手腳,眼花繚亂地重複了三十秒左右的攻防戰。
就力量、速度、以及雜技般的輕盈身手而言,自然是終占上風。但蜥蜴兵可是殺人技術的專家。右手的藍波刀如電光般閃耀著,右、左、左、右地連續刺出。終一麵閃躲,一麵瞄準對方的右手腕連續踢出,卻全部都被對方半閃半擋地化解掉。由防禦迅速回到攻擊,刀子的閃光擦過終的身體。鋸齒狀的刀刃勾住衣服,二次、三次地將之撕裂,纖維在霧氣中四散飄落。
"哎呀呀呀..!"
看著身體一會兒右轉一會兒左扭的終,仙人之一轉過身體。
"不出手真的沒問題嗎?"
"咦,曹國舅,你打算推翻自己先前所說過的話嗎?"
藍采和如此地響應之後,仿佛陷入思考般地繼續說了下去。
"十八般武藝--從劍到槍、矛到戟、弓到弩、鞭到鐧、斧到鐵..對於所有武藝樣樣精通的宋代驍將而言,白龍王的戰鬥表現似乎無法讓你滿意呢。"
"別開玩笑了。不管修習與否,在實戰當中總是會出現令人驚訝的差距。況且那個蜥蜴人所使的全都是凶狠的招式。白龍王要是常人的話,早就已經被殺十次了吧。"
話一說完,曹國舅的左側隨即響起笑聲。仍然挨著騰蛇的餘,一臉開心的模樣笑了出來。曹國舅皺起眉頭。
"黑龍王,什麼事情那麼好笑?"
"..啊、抱歉。我隻是覺得,終哥哥實在是玩過了頭。他早該適可而止地認真應付才對。"
餘的話,讓兩位仙人再次將目光轉向終和蜥蜴兵。一瞬之後。
"你以為我每次都會吃你這一套嗎?"
說話的同時,蜥蜴兵的身體亦飛向空中。一聲鈍響,代表著終踢中了蜥蜴兵的腹部。這次終向前一翻令刀子刺了個空,緊接著兩手著地、彈起雙腳,在倒立的同時向上方一踹。
"哦,太棒了、太棒了!好、好!"
仙人們佩眼地讚歎道。蜥蜴兵的身體利落地被拋入空中,畫出一道連數學家都會滿意的拋物線後,便朝著灰色氣體的底部落下。樹枝折斷的聲音接連響起,接著便傳來一聲重擊地麵的響聲。
終輕快地跳越過倒下的樹木,他不打算給予蜥蜴兵任何逃走或反擊的機會,最好在他站起來之前再給他一擊。如此盤算著一路奔向蜥蜴兵墜落地點的終所看到的景象是--有如噴泉般噴出的泥土以及鞋底朝天的軍用靴子底部。就這麼一瞬間,下一刻,軍靴便消失在泥土之中。
"鑽進去了.."
即便是以膽大包天著稱的竜堂家老三,也不禁呆若木雞。急忙趕到的老麼也是一樣,隻能望著那個深不見底的洞穴驚訝不已。二位仙人離地一寸地騰空滑行過來,曹國舅撫著下巴。
"嘿嘿,竟然狂妄地使用地行術呀。你們兩個,不追那家夥了嗎?"
"太勉強了,就隨他去吧。"
"嗬嗬,看來龍王四兄弟之中並沒有土龍的存在呢。"
"土龍?"
"就是土撥鼠。"
藍釆和說明道。
"你是白龍.卻不是操縱風的好材料。在這兒待上個十年左右,專心的從事挖洞修煉的話,一定能成為出色的土龍喲,如何?"
"才不要呢。"
"哇哈哈,別那麼說,先修煉看看嘛。哪天惹惱了你哥哥的時候,不就有逃避的地方了。"
"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不知兩位仙人意下如何?"
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黑夜與暗雲的一隅微微發光,無聲無息地朝著地麵降落而下的是一個像把鍾鼎倒過來的物體,上麵載著二位年輕嬌嫩的女性。
"哇,是寶鼎。瑤姬和茉理都在。"
"喲,原來是四姑娘和六姑娘呀。"
乘坐在名為寶鼎的仙界飛行物體上的是竜堂兄弟的表親,現年十八歲的鳥羽茉理。同行之人為仙界女王之西王母的四女兒,名為瑤姬。之所以稱呼她為四姑娘,並稱呼茉理為六姑娘,原因是茉理的真實身份其實是西王母的六女兒,在仙界的本名為太真王夫人。
茉理穿著運動衫及牛仔褲,瑤姬則一身仿佛在京劇中登場的女劍俠裝扮。
"茉理姊姊,你怎麼會來這兒?"
終戰戰兢兢地問道。茉理跳到草地上。
"這還用問嗎?你說要出來偵察一下,結果就沒消沒息了。我找了你們好久,始和續都非常擔心呢。"
茉理離開京都,是在始和續遭到怪人們襲擊之前。
"我那兩個哥哥會擔心嗎?比起跟他們在一起,我們在這兒要安全得多了。"
"你再說一句那種討人厭的話,我就不煮飯給你吃了!"
"好啦,對不起嘛。我一定反省。"
終立刻屈服。
瑤姬則望著兩位仙人。
"曹國舅與藍采和二位,西王母也很擔心你們呢。"
"實在是愧不敢當.."
連傲慢的仙人們都謙恭了起來。"請返回仙界中樞所在的昆侖回應西王母的詢問。"瑤姬如此的轉達過後,仙人們毫無異議地表示同意,隨即轉向茉理,匆匆忙忙地告知她東京家中的狀況。
"既然已經轉達過東京的鳥羽家可能會發生的狀況,那麼,我們二人就先回昆侖複命了。"
二位仙人作揖之後,身體輪廓隨即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融進霧氣當中。不久之後,天空中響起兩種不向笑聲,但是很快的就消失了,仙人們已經遠離。
第五節
仰望天空的餘,將視線回複到水平程度,向西王母的女兒問道.
"他們真的回去了嗎?"
"應該吧。"
瑤姬微微地苦笑道。
"那兩位仙人一向好奇心旺盛,尤其特別喜愛事件及騷動。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對長生不老感到乏味無趣,那也有失仙人的資格。享受時代變化的樂趣,欣賞每個時代所出現的藝術,相信就算是過個幾千年都不會感到厭倦。比較辛苦的一點就是必須壓抑住插手的欲望,徹底地做個旁觀者。"
"他們該不會假裝回去,其實卻躲在什麼地方吧?"
"就算真的回去,還是可以再回來呀。我也一樣,必須把見過妹妹的事情向母後報告,同時請求關於今後事宜的指示,因此得先返回昆侖一趟。"
"你要回去了嗎?"
餘遺憾地望著瑤姬,西王母的四女兒輕輕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和仙人們一樣,我也會再回來的。看情況如何,或許會請你們到昆侖來也說不定。時間對我們而言就像是不存在一樣。對於短暫的分離沒必要感到遺憾呀。"
瑤姬對茉理露出微笑。
"我走了,妹妹。等著吧,我很快就會帶你回去見母後的。"
"再見--姊姊。"
茉理的反應有一點點不自然。瑤姬臨走之前,特別把隨時帶在身上的昆侖秘藥"消創仙露膏"交給茉理。
在簡單的道別之後,終和餘立即將秘藥盛在手心,搓進騰蛇的傷口裏麵,由於已經塗抹並服用過丹藥,傷口看來已經逐漸在愈合當中,騰蛇也舒服地眯起眼睛。這下應該可以安心地同家了,此時三男卻突然可憐兮兮地說道。
"茉理姊姊,其實.."
"肚子餓扁了對吧?我知道。你看,輕淡的便當,特地幫你帶來了呢。"
終的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感動。
"如果茉理姊姊哪天想要和始哥或續哥爭奪天界霸權的話,我一定立刻加入茉理姊姊的旗下!"
"哎呀,我可不喜歡當背叛者唷。"
"開玩笑的嘛。我不過是藉由玩笑來表達的我的感謝之心罷了。再說,哥哥們也不可能會違抗茉理姊姊.."
眼看三哥的發言即將陷入問題地帶,老麼立刻不著痕跡地修正方向。
"肚子好餓喔。茉理姊姊帶了什麼好吃的東西來呢?"
"是啊是啊,先吃飽了再說吧。"
由於茉理根本沒時間下廚,所以東西都是現買的。新京極的蒸壽司、加茂的禦手洗丸子(譯注:淋上甜醬油的糯米丸子串),高雄的楓葉麻糬、加上一保溫瓶的熱茶。份量雖然有五人份,不過由於還貼心地分給了托比馬龍,所以五分鍾不到便一掃而空。
"對了,茉理姊姊。"
利用倒在保溫瓶瓶蓋裏的飯後茶漱過口後,餘悄悄地問道。
"你和瑤姬姐姐是初次見麵吧。突然被稱呼為西王母的女兒,你不驚訝嗎?"
"確實是有點驚訝呢。你知不知道我和終他們在一起有多少年了?"
"從一出生到現在吧。"
餘一本正經地回答道。茉理笑著點頭。
"沒錯喲。更別提從今年的年初以來,遭遇過什麼樣的事情。在非本意的情況之下,打破了多少條法律?所以我們現在已經是出了名的通緝犯了!"
茉理並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她隻想冷靜地確認事實,就是這樣而已。
"所以,驚訝是驚訝,卻不至於茫然自失。或許,隨著時間的過去,驚訝會滲入骨子裏再打顫似地冒出來也說不一定,但是現在還不到時候。來,吃飽了的話,就好好地收拾幹淨,準備回京都去吧。"
受到富士山爆發的降灰影響,周邊的自然環境正處於日益惡化的狀態之中。盡管如此,還是不忘收拾善後,這就是茉理的心態--讓竜堂兄弟盡可能地過著文化生活的作戰司令官--也是最可貴的地方吧。
就在終和餘把垃圾裝成一袋的時候,黑壓壓的漩渦氣體深處,忽然傳來人工物品的聲音,是汽車的排氣聲。視野的一部份亮起兩個白色光點,漸漸地越變越大。忽右怱左的移動是因為道路彎彎曲曲所致,而且正快速地朝著通向黃金皮爾的鋪裝路麵接近。
"那輛車子,打算來這裏耶。"
這句話並非質問,而是確認。終和餘都不知不覺地停下了手,對車子投以好奇的眼光,夜和雲、霧和灰、樹林和山崖,車頭燈穿過各式各樣妨礙視線的物體縫隙,照出山路。過了不久,黃金皮爾的門口,出現了一輛輕型轎車,一看就覺得並不可靠的那輛車子,將車頭燈打向佇立的三人,在草坪上停了下來,一副精疲力竭的疲軟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