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好像把貯存了幾萬年的地下能源,全部一次爆發出來一樣。"
正確的時間應該是三百年左右吧,不過就魄力這點而言,確實令人有如此的感受。夜、灰、霧、煙交織融合成深刻而複雜的黑暗。灼熱熾紅的熔岩朝著甲府盆地傾泄而下,撕裂著黑暗而巨大的地麵。初次噴出就吞噬了富士五湖的熔岩,這次不知道會擴散到什麼地方呢?
"距離這裏應該隻有五十公裏遠吧。"
箱型車駕駛以顫抖的聲音說著,其它聲音也同樣顫抖地附和道。
"這下子甲府市可有危險了呢。"
竜堂兄弟在車內互看了一眼。就在此時,虛弱的老人聲音從他們腳邊傳了出來。
"啊,好難受啊..但是我會忍耐的。我不會再進一步地為你們添麻煩了。"
前首相的狡猾可以說是一種本能吧,他知道如何將自己的虛弱變為武器。從過去被挾持到美國的經驗,他知道竜堂兄弟對於無力抵抗的弱者反而下不了手,所以這次他決定從頭到尾都扮演弱者,持續發揮演技。
"如果我被抓到的話,一定會被殺死的呀。除了你們幾個以外,我已經無依無靠了。請你們可憐可憐我這個老人家,讓我再見到孫子一麵..咳咳、咳咳。"
咳嗽之後便是一陣沉默,太過執拗的話,恐怕會引發年輕人的不悅吧,前首相在心中如此盤算。確實,年輕人們早已感受到十足的不愉快了。
"真是個麻煩的家夥呢,幹脆在前麵找個地方把他扔掉算了。"
終正準備這麼說的時候,茉理突然從後座傾身向前,以單手搗住了終的嘴巴。
"警察來了。"
在刻意壓低聲音的警告之下,終隻能點點頭。表姊的手一離開,才剛喘了口氣,立刻有一道光照在臉上。
"請大家一台接一台地輪流前進。現在是緊急時刻,請大家務必遵守秩序。"
麵對拿著手電筒的警官,終煞有介事地開口說話。也許危險,卻有一試的必要。
"警官,我們的車子裏有一位首相.."
正確地說應該要加上個"前"字才對,終在心裏想著。然而警官卻僅僅焦躁地揮著另一隻手。
"別開玩笑了,快走、快走!"
"可是,病人在這兒.."
"所以我才叫你們快點離開呀,救護車是不會來的。還是早點上醫院去吧!你們已經等了好一會了對吧。"
手裏握著手電筒,警官朝著下一輛車子走去。年輕醫生一臉緊張而僵硬的表情重新握好方向盤,與前方車輛僅僅保持些許的間距,車子再次緩慢前進。終忽然想到一個辦法。
"事到如今,不如大家一起騎上托比馬龍離開吧。"
"不行呀,哥哥。前首相怎麼有辦法騎上托比馬龍呢?"
"惡--真是個麻煩的老頭!"
終忍不住破口大罵,前首相則立刻在地板上別開視線,開始咳嗽。雖然不知道托比馬龍是什麼東西,但是不難理解一定與自己的利害安全有所關連。
"咳咳咳,嗚,好難受.."
"哥哥,他是病人啊。"
"是~我知道了,知道了。"
過去他們的大哥始曾經冷靜地解決了敵人"瘋狂屠殺主題樂園內所有客人"的脅迫,然而那時對方並未抓住任何人質,而且這次的狀況遠比上次要複雜多了。
由於塞車的緣故,車子根本沒辦法改變方向。隻能暫時維持現狀,像蝸牛般繼續前進,簡直是一場災難啊。4
在京都,美麗的聖戰士驕傲地坐在沙發上,任由邪惡的龍族向她灌輸各種居心不良的計劃。
"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你不妨兼任攝政,關白,太政大臣和征夷大將軍,直接成立一個幕府吧。"
"嗬嗬,幕府嗎?"
一臉驚訝的長兄低聲責難二弟。
"喂,要是太過得意忘形的話.."
"矣,一不做,二不休呀,大哥。"
小早川奈津子的龐然巨體加上鎧甲的重量,令她整個人有一半都陷在沙發裏麵。她正一邊啃著擅自從廚房裏拿出來的整條火腿,一邊拿著蘇格蘭威士忌的酒瓶咕嚕咕嚕地牛飲。
"回想起來,‘政府’這個用語似乎是明治時代以來,從那些崇洋媚外的家夥開始使用的呢。若就日本的傳統而論,還是應該以‘幕府’稱呼才對。憲法或刑法當中應該也沒有禁止幕府成立的條文才對。關於這點,大家都毫無異議吧?"
曾幾何時,小早川奈津子已經完全沉醉在那股氣氛當中。與其說是被續洗腦了,或許該說她具有搶奪他人的想法並占為己有的天份吧。""幕府創立了之後,咱家就可以開始策劃統一天下的行動了。大家一同,齊心協力吧,噢嗬嗬嗬嗬。"
說完之後,小早川奈津子輕鬆地站起來,在親信塚越的陪伴之下離開客廳。
"我的媽呀!‘咱家’來了喲!"
自衛隊出身的水池聳了聳肩膀嘟噥著,報社出身的蜃海隨即把頭發向上梳起回應道。
"至少比自稱‘哀家’好吧。"
"真的有比較好嗎?"
突然以懷疑的語調播話進來的是警察出身的虹川。
續走到三人組的旁邊。
"蜃海,從前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讀到過,日本的首都為東京這件事情,好像不是經由法律決定的是吧?"
"嗯,的確,明令以東京為首都的法律或敕令並不存在。這純粹是一個曆史上的事實而已。西元七九四年遷都至正平安京,當時的敕令,亦從未被公告無效。"
"怎麼說來,在法律上,日本的首都還是京都對吧?"
"倘若無視於現實而單就法律來看的話,確是如此。"
蜃海一說完,續立刻露出微笑。那是一種有如將華麗,無畏,邪惡三者加起來再除以二的微笑。
"現實將從這一刻開始改變。"
續一說完便轉身離去,留下蜃海有些茫然地盯著他的背影。
"那個家夥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呀?"
"不過他說的一點也沒錯,一不做,二不休。對我而言,與其被稱為反政府的恐怖分子,我寧可被稱為幕府的直參。"
水池慷慨激昂地說道。虹川搖了搖頭,蜃海則是盯著天花板在腦海中搜尋著曆史之書頁。
"二十世紀原本就是日本患了超大國幻想症熱病的時代呢。"
夾在太平洋及亞洲大陸之間的小小島國,除去少許例外情況不論的話。幾乎從未對鄰近諸國造成什麼嚴重的困擾,一直適當地消化著外國傳入的文化,過著悠閑的生活。自從一九五零年,與俄羅斯的一役戰勝之後(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免於戰敗之後),就完完全全的被衝昏了頭,開始企圖以武力支配整個亞洲,但是卻遭到慘敗。
在那之後,雖然有心以和平的方式在經濟實力上成為世界第一,卻因為政客,官僚,財界人十三位一體的腐敗墮落而再次宣告失敗。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後,再加上富士山火山爆發這個天災,實在是不知道會沉淪到什麼地步。
"如果可以從妄自尊大的幻想中解放出來,在適當的地方安頓下來,以和平的小國生存下去的話,就算把政府改為幕府也無所謂吧。"
對於虹川的議論,水池和蜃海都一致點頭同意。另外在距離十步之遙的客廳一隅,龍堂家的長男正對著次男大吐苦水。
"別玩得太過火了,那可是紮紮實實的內亂罪呀。"
"需要害怕內亂罪的應該是小早川奈津子才對吧?"
"你好像很有把握嘛。"
"唉,玩具當然得要是不容易壞的才好嘛,不是嗎?就讓那個怪力女盡情發揮她的本領吧。就算我們還是一樣地安分守己,政府那邊再怎樣也不可能放過我們的呀。"
續之所言完全正確。單方麵地侵害和平度日的竜堂家的生活權,將他們當成恐怖分子到處追趕,害他們連家都歸不得的罪魁禍首,就是日本政府以及躲在背後操縱一切的黑暗勢力。
"但是,我們真的要和小早川奈津子連手嗎?還好黃老不在這兒,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黃老的本名為黃世建。原本是中國革命的一名鬥將,自從被竜堂兄弟從政治犯收容所救出之後,便開始和大家一起行動。黃老的弟弟是華僑界的有力人士,不過在香港被小早川奈津子給殺害了,因此對黃老而言,小早川奈津子是他的殺弟仇人。
"別擔心了。黃老是個革命家,他一定會明白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人的這個道理。要是他知道這件事情的話,一定也會冷笑著拍手叫好呢。"
"是就好了。"
目前黃老正在神戶拜訪友人。對方似乎也是華僑界的有力人士,兩人想必正為了如何讓中國的自由化與民主化向前邁進,建立一個太平而繁華的社會在進行討論吧。如果他知道小早川奈津子人在京都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出現?
"噢嗬嗬嗬,你們在密談什麼呀?"
地板震動,小早川奈津子走了回來,右手握著一把古式的室內用掃帚,塚越跟隨在距離三步之遠的後方,以兩手提著一隻巨大的水桶,水桶裏裝滿了黑色液體--是墨汁。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美女戰士在鎧甲的響聲之中站向白牆前方。
對著滿滿一桶的墨汁,她將掃帚插了進去,小早川奈津子揮舞著黑壓壓染濕的掃帚,無視於潑撒在天花板及牆壁上的墨漬,在牆壁上寫下四個大字。
"京都幕府"
原來阿姨和外甥不同,竟懂得如何書寫漢字呢--所有人同時在心裏這麼想。
日本史上頭一遭,政府在東京、幕府在京都,兩者並存的時代就這麼降臨了。這是東西朝時代的開始(小早川奈津子如此深信)。至於社會對此到底認同與否,那又是另外的問題了。
"不管怎樣,這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踏板罷了。我小早川奈津子統一天下的過程才是最值得期待的喲。"
"真的行嗎?"
"這麼有魄力的政治家,日本有嗎?"
次男所圖謀的,正是讓這個國家陷入更巨大、而且更加滑稽荒謬的混亂狀態。要回複到富士山爆發以前的日本,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既然如此,對於竜堂兄弟及同伴們而言,當然就得盡量製造出一個容易生存的世界才行。
正當始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小狗鬆永忽然對著漆黑的庭院開始狂吠。
仿佛在響應著鬆永的狂吠聲,夜的某個部份看起來似乎正在搖晃。
"那不是托比馬龍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始站在法式落地窗的窗邊叫喚著。無聲無息地降落在圍牆上的正是來自於昆侖的巨大生物,它應該載著老三和老麼在偵察富士山爆發的情況才對,怎麼會回到這兒了呢?
看不見終、餘和茉理的身影,他們究竟身在何方?行動電話中途斷訊的事實化為一股不祥之風,吹進了始的心裏。知道有事情發生,次男快步地走向大哥。
"續,這裏就交給你和前輩了。我得和托比馬龍去一趟富士山,拜托。"
這句台詞毫無疑問的是受到了掛念弟弟們的長兄責任感所驅使。然而在此同時.認為麵對富士山大噴火遠比麵對著小早川奈津子來得愉快的心態也無可否認。
始並末立刻執行計劃,因為他在騰蛇的背後,看見了飛行於京都夜空的奇怪影子。混合了驢、人以及蝙蝠的模樣--是飛天夜叉。